经过杨立群的解释,周文知道了这个病例情况。
病人叫侯保国,今年48岁,外省来江州打工的农民工。
他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得了一种古怪的“笑病”,经常不受控制的大笑。
他父母曾经带他去大医院治疗过,由于检测技术落后,再加上侯保国的症状和“癫痫”类似,医生把他的病例判断为“痴笑性癫痫”。
癫痫俗称“猪婆风”、“羊癫疯”,大家对典型的发作如倒地、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一点也不陌生。
不过典型发作只是一种最常见的癫痫表现,其实癫痫的发作是千奇百怪的。
比如“痴笑性癫痫”,占癫痫患者的0.1%,发病时可能是安静的笑,只是面带笑容,也可以是大声的笑,音调有高有低。
可惜,侯保国并不是痴笑癫痫,治疗也一直没有起色。
直到这回来江州打工,用人单位带他来做检查时,发现了异常。
经过进一步检测发现,侯保国得的居然是极其罕见的朊病毒。
而杨立群之所以喊周文过来,就是因为病例的特殊性,具有非常高的研究价值。
“那他现在人呢?”
“人在感染科那边,我让医生把他留了下来。”
周文闻言问说:“那我们现在过去看看?”
杨立群点点头,“嗯,走。”
杨立群把他两个徒弟王艳和赵启超,以及周文徒弟秦海涛都叫上,五个人去了感染科。
到了感染科候诊室,侯保国一个人坐在凳子上,低着头默默发呆。
他长得高高瘦瘦,皮肤黝黑,头发乱糟糟,胡子拉碴,看起来非常的颓废。48岁的人,看起来像68岁。
发给他的N95口罩,也是随手扔在一边。
看到周文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来,侯保国根本连头都没有抬,一动不动。
杨立群走上去自我介绍说:“侯先生您好,我是……”
“哈哈哈哈哈……”
杨立群话没说完,侯保国突然毫无征兆的大笑了起来。
杨立群等他笑过后说:“侯先生,我是……”
“哈哈哈哈哈哈……”
侯保国再次毫无征兆的笑了起来,这次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不过谁都能看出来,侯保国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欢乐,只有难以言喻的痛苦,让人为之动容。
候诊室里一时间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侯保国脸上的表情刺痛到了。
周文打开真视之眼去看侯保国的大脑。
目前发现的人的朊病毒,90%以上都是集中在神经系统的蛋白质上。
侯保国,也不例外。
周文发现,他的大脑神经系统的蛋白质上,吸附了大量的变异蛋白质分子,这些蛋白质分子凸一块凹一块,非常的丑陋。
而侯保国痴笑举动,应该是由这些变异蛋白质分子造成的。
杨立群嘴张了张,刚打算说话,周文碰了下他的胳膊,然后朝前一步走到侯保国面前,大声的说:“侯保国,站起来!”
杨立群、秦海涛、赵启超以及王艳四个人,都被周文给吓了一跳。
他们是过来了解病人病情的,或者说,他们是想让侯保国配合他们的研究工作。
怎么可以这样大吼大叫呢?
不过出乎他们的意料,凳子上的侯保国,就像弹簧一样,“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而且脸上的“笑容”,神奇般的消失不见了,变得和正常人一模一样。
带着几分忐忑和小心。
“……”
秦海涛、赵启超以及王艳三个人,看到这一幕,都是神奇不已。
同时心里也是暗自咋舌,怪不得周文年纪轻轻就成为病毒专家呢,果然不是盖的。
而杨立群也立马反应过来,侯保国应该是得了一种“应激反应症”。
他长年饱受朊病毒的折磨,不仅包括病毒本身对身体的摧残,还包括旁人的讽刺、嘲笑、挖苦,甚至肉体的打击。
所以在遇到一些特定的语境时,他就会出现应激反应,大笑不止,用以来恐吓那些坏人。
比如他说的“先生”。
正常情况下,谁又会称呼一个像侯保国这样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的农民工为“先生”呢?
在侯保国的潜意识里,这就是挖苦嘲笑,所以他出现了应激反应。
而听到像周文这样的“工头”命令式的语气,侯保国身体也会出现应激反应。
他虽然得病了,但是他也要生存,也要打工。
而那些工头是不会对侯保国这样有“怪病”的人客客气气的,大抵就像周文这样,吼跟骂才是他们的“正常交流方式”。
杨立群心里佩服不已。
从这里就能看出,周文在病理学方面,有着非常高深的造诣。
要不然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这点。
周文没有废话,直切主题说:“侯保国,我们在你身体里发现了一种罕见的病毒……”
侯保国脸上露出一丝绝望的神色,问道:“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周文:“这你不用担心,暂时死不了。按照你的情况来说,乐观点活到60岁没问题。”
侯保国灰暗的眼眸里,反射出一道光芒,随后又说道:“你们不用骗我了……我知道没救了。”
说话间,侯保国转过头,伸手抹了把眼角浑浊的泪水,缓缓坐到了凳子上。
周文不耐烦的吼道:“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啊,我说你死不了你就死不了,你哭个什么劲啊?
还有,我们都站着,你坐下,懂不懂什么叫礼貌啊?”
周文话稍微软一点,侯保国就颓废丧气,可是周文话稍微硬一点,侯保国立马就来了精神。
站起来抹了把眼眶里的泪水,“噢噢噢,我……我没哭。”
周文:“行了,没什么可哭的,人活到60岁也算死而无憾了,你说对不对?”
侯保国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神色,“嗯,你说的对…哈哈哈哈哈哈……”
侯保国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不过他还是极力解释说:“对不起啊,我……哈哈哈……”
周文硬着心肠呵斥道:“我知道!行了,不要笑了。”
侯保国死死忍住笑声。
但是眼角的泪水却流个不停,那是朊病毒刺激下的本能反应,不受他的精神控制。
看到侯保国这样,现场每个人心里都非常的不舒服,以及深深的同情怜悯。
尤其是周文和杨立群。
他们知道,想要形成侯保国这样的应激障碍症,可以想象他这些年受到了多少无情的嘲讽、戏弄、讽刺、挖苦?
那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炼狱。
犹如赤脚走在一条铺满荆棘的道路上。
“残忍”两个字,远远不足以形容他这些年受到的伤害。
杨立群说:“是这样的啊,你身体里的疾病非常特殊,我们希望你留在医院里,配合我们做一些研究工作。”
侯保国听到要“研究”他,脸上流露出了害怕的神色,忐忑不安的说:“你…你们要…要把我切片吗?”
周文:“……”
杨立群:“……”
秦海涛:“……”
“……”
他居然知道“切片”……
秦海涛忍不住说:“谁跟你说研究就是切片啦?把你切片了,不得把我们全枪毙了啊?
放心,就是抽点血,提取一点组织细胞……就是皮肤碎屑,用来进行科学研究,还有就是用仪器观察你身体变化。”
顿了一下,秦海涛跟道:“不仅不会切片,我们还会好好照顾你的。”
侯保国不相信他的话,转头看着周文。
周文说:“他说的没错。你配合我们的观察研究,医院负责你的一日三餐,另外每天还会有200块的生活补助。”
说着周文转头看向杨立群,说道:“对吧,杨组?”
杨立群:“……”
观察研究没问题,凭他一个高级病毒专家,申请的话医院大概率会通过。
不过补助就很难说了,医院同意免费帮侯保国治疗就已经不错了,再要补助,那真是强人所难。
他们是医院,又不是科研院所。
万一上面要是不批的话,那这个补助就要他私人出了。
“研究就研究嘛,提什么补助啊。真是没事找事!”
杨立群心里腹诽了一句,硬着头皮说:“对,每天200块!你放心,要是医院不批的话,我跟这位周医生一人一半。”
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