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韩东时护送粮队北上,大破墨哈部族,整个关中再没有出现一支成规模的突厥骑兵。
许多地方官员和百姓,自然而然地把部分功劳归结到韩东时的头上,短时间内,韩东时在民间声望大涨。
之前,关中各州的官员是因为韩东时安定灾情有功,衬托之下显得自己无能。
但过去这么长的时间,靠着韩东时连续进行的高产作物,灾情已经顺利平复,疫情也很快打压下去,没有形成规模。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根本性的矛盾,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也不至于把那点儿嫉恨一直挂在心上,于是,凭着抗击突厥的名声,大家对韩东时的印象竟然大为改观。
当然了,其中也有许多“杂声”。
最主要的就是裴寂等朝廷大员的门生们,受到上头暗示,依然采取对韩东时敌视的态度,四下散播关于蓝田的种种谣言。
好在现在还要面临北方大敌,他们也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韩东时集三州之力,已经开始向北疆进行粮草转运,虽然中途也受到少量敌骑的袭扰,但大体上都安然抵达了北疆大营。
这下子,就连朝廷中看他不顺眼的官员也不能否定韩东时的办事能力。
他们可不敢放大话,说任何人坐到韩东时的位子上都能胜任。
且不说韩东时刚刚才受陛下之命上任刺史,在极短的时间内整合三州之力。
但是以弱势兵力打败突厥铁骑,就不是任何文臣都有这样的胆略和能力的。
突厥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知道大唐正在往北方运粮还干看着。
他们之所以不敢有大的动作,正是因为韩东时打下来的威名。
“嘿,没想到突厥人也有害怕的一天啊,依我看,在他们搞清楚燧火枪的奥秘之前,是不敢轻易侵入关中之地了。”
突厥虽然兵多将广,号称控弦之士三十余万,但因为吉利可汗在草原上的威信有限,他们能纠集起来大规模南侵的骑兵并没有那么多。
墨哈部族的大败,对很多中等部族来说都是极大的警讯,若是他们冒失南下,能劫到多少东西不说,真的遭遇同样的大败,对他们来说可是灭族之祸。
现在与他们并肩作战的“战友”们,等回归草原之后,随时可能化身上吃人的狼!一定会趁着他们虚弱不堪的时候,将他们强行吞并!
这就是草原上的生存规则,也是游牧部族最大的弱点。
周围对于韩东时的印象转佳,各种夸赞之声也随着商队往来,传入罗州城内,徐海等手下自然跟着高兴。
再加上韩东时明面上已经完全压制住罗州内部敢于反对他的力量,表面上看起来,一切都在向好,韩东时已经稳稳地掌握住了罗州通州和平州。
师爷等官吏任命的文书已经上报朝廷得到许可,现在他们的官位也随着自家大人一起“飞升”,自然让大家乐开了怀。
晚上闭起刺史府的大门,只有自己人的情况下,开怀畅饮,又是想象着未来更进一步的美好场景,又是表达对韩东时的感激。
只有韩东时和徐海二人,没有融入到这快乐的气氛之中。
徐海自有秘密,对于升官发财这等事情并不感冒,只要一直在大人身边办事,他就觉得很满足了。
韩东时的态度,慢慢影响到师爷等人,大家都看出自家大人的情绪不对来。
“大人,您怎么了?现在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转变,咱们真正在三州之地站稳脚跟了,大家都想跟大人您喝几杯呢。”
师爷举着美酒,有些尴尬地探问着。
若说有一样东西,让罗州敌视他们的官吏都万分乐意地接受,那自然就是蓝田美酒。
这几天,师爷等人就是靠着它,跟许多本土官吏加深联络。
蓝田美酒的名头早就已经传扬开了,远在罗州的他们岂会没听说过?
特别现在乃是战时,各地都在进行粮食管制,新的高产作物虽然产量很多,朝廷依然没有放松禁令的意思。
唯一还能不受限制,放开来售卖的,只有特殊产出方式的蓝田美酒。
而且它不但想喝就喝不受管制,味道也极是醇厚,比起罗州当地土法子酿出的酒高到不知哪里去了。
便是长安晋阳流出来的名酒,比起蓝田美酒来,似也有所不如。
罗州的官员们之前与蓝田派系官吏关系紧张,特别还曾对韩东时大人无礼,自然不好意思张口来要。
不过,师爷等送上门来,他们可是求之不得。
所谓喝人家的嘴短,三杯黄汤下肚,只要没有根本性的矛盾,啥过节不能忘记?
一回生两回熟,喝过几顿酒之后,他们也跟师爷等人称兄道弟起来,关系迅速拉近,事情也很容易通过他们去办,非常有利于师爷掌握罗州事务。
苏青等人自然看出了他们的“险恶用心”,可是却无法阻止。
就连他们自己,也对鼎鼎有名的蓝田美酒非常眼馋,苦于已经跟人家撕破脸,自然不可能奢望着对方主动登门。
而且他们之间的矛盾也不是一两顿酒能化解的。
韩东时点了点自己桌案上的地图:“内忧外患一大堆,哪里能乐得起来啊。”
他这话一说,师爷等人更加尴尬了。
君忧臣辱。
他们身为韩东时的下属,本来以为形势一片大好,所以才开怀畅饮,没想到自家大人对现在形势的评价竟是如此,这简直让他们无地自容。
好在师爷知道大人的脾气,摆了摆手让其他文吏继续喝着,自己放下酒杯,蹭到韩东时的身旁,跟徐海分站两旁。
“大人,您说的内忧是指还没有把苏青等人收拾掉吧,可这外患又是啥?打败突厥人的事情,得看李靖将军如何用兵,只要他们不再侵入关中之地,跟咱们又有何关系。”
师爷觉得自己大人忧虑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
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他们可没有必要替前线统兵大将操心怎么打败突厥人的事情。
韩东时刚刚只是有感而发,并没有要责怪师爷的意思,听到他的不解,点着地图上的关中之地反问道:“你们真觉得突厥人已经无力侵入关中了?”
这下就连徐海也露出不解之色。
“至少从各地方向朝廷的报告,没有看到过成规模的突厥骑兵,我们北上的运粮队也只碰到少量袭扰骑兵,最多的时候也不超过三百骑。”
“属下愚见,这是合理的情况。突厥人先吃一大败,又受到李靖将军的威胁,只怕已经不敢大规模入侵,至少他们得先搞清楚我们有多少燧火枪的军队吧。”
这不仅是徐海的意见,就连轮替前来驻守的军中宿将海不言等人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突厥人向来觉得“南人”太软弱,比不上北方寒风历练出来的勇士,但同时也对“南人”的各种器械制造极是敬服。
现在突厥人中打造兵器的工匠也多是早年掳掠过去的南人。
面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燧火枪,即使突厥人再没脑子,也应该先收集好情报,知敌之长短,才能制定破解的战术。
否则,等于一味送死而已。就算吉利再不争气,这个道理还是懂得的吧?
韩东时看到他们都如此说,长叹道:“兵家讲究的是出其不意,制胜之道。若我们全都抱有同样的想法,那才会被突厥人所乘啊!”
徐海笑道:“虽说兵家讲究出其不意,但也得按用兵之法来啊,大人您现在只是凭空猜测,不能代表突厥人真的想冒此风险吧?属下还是觉得您过虑了。”
韩东时也不与他们强辩,转了个方式,笑着道:“好哇,既然你们如此有信心,那我问你们几个问题可好?”
徐海和师爷都如临大敌,脑袋转得飞快:“大人您问吧。”
“好,若依你们所说,突厥人正面无法打败李靖将军,又不敢进行牵制分兵,掳掠关中,那他们还囤积大军在北疆,图的什么呢?”
“呃……”
徐海和师爷都有点儿傻眼,没想到大人提的第一个问题,就如此难以回答。
……
“突厥人的动向确实奇怪啊。”
北疆大营中,李靖召集众将议论兵事,大家听到李靖将军提出的问题,也纷纷陷入沉思之中。
尉迟宝琳等年轻将官脑子活反应快,脑海中已经转过无数想法,可又被他们自己一一否决了。
“听闻吉利可汗好大喜功,而突厥内部又颇有些部族首领对他不服,他会不会还等待我军露出破绽?”
“若现在直接退兵,吉利生怕被部族首领所笑,但若能打一个胜仗再回军,那他就有面子,也有威望能压服内部不服他的首领了。”
老将之中,颇多跟吉利等突厥的大首领打过交道的,对他们个人的性格还是有所了解,从这方面试着回答李靖将军的疑问。
军帐之中,也就只有李靖自己胸有成竹,其他将领即使是尉迟敬德与薛万彻,也变得迟疑起来,不像刚刚那样自信了。
李靖缓缓摇了摇头:“游牧部族作战,自有习性,他们也知道不可能一举将我军击败,最初南下打的就是掳掠财货女子的主意。”
“吉利虽然高傲自大,但他还没蠢到不分主次的程度!我料他持兵不去,必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