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乌苏拉痛恨自己,她恨不得掐死自己,却没有勇气,这让她对自己失望透顶——没有死亡的勇气也没有活着的勇气,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地生活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不到改变也找不到希望。
她生活在悔恨与痛苦之中,每一天都是煎熬。
即使是此时此刻也是一样。
乌苏拉知道,自己可能只会帮倒忙,她的脚踝扭伤了,就连走路都走不快,更不要说逃跑;而且她是一名沉默者,在灵能者的较量之中,她根本就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累赘,彻底毁掉所有的希望。
但不同的是,乌苏拉找到了勇气。
坚守原地的勇气,奋起反击的勇气,独自断后的勇气,因为,她终于找到了生活的目标。
抬起头,乌苏拉一眼就能够看到幻象之外的霍登。
全神贯注操纵灵能法阵的霍登,额头上似乎已经渗出了汗水,微蹙的眉宇之间寻找不到恐惧和害怕,只有专注和坚定,那双慵懒的眼睛此时迸发出了坚毅的光芒,似乎盛满了星辰。
霍登似乎察觉到了乌苏拉的目光,望了过来,稍稍愣神片刻,随即就明白了情况,眼神里流露出一抹错愕和担忧。
可是,在霍登准备开口之前,乌苏拉就抢先一步说到,“跑。霍登,跑。”
没有情绪起伏,只是深情呼唤,尽管面具遮挡住了表情,就连声音都变得不太真切起来,却在那双眼睛里捕捉到决绝的果断,嘴角的笑容宛若盛夏七月绽放的花朵一般,绚烂而肆意,妖艳地释放出所有光华,瞬间就让世界为之黯然失色。
“跑。”
那一声呼喊在耳边久久回荡着。
不等霍登反应,乌苏拉就拖着扭伤的脚踝,往前走了一步,抬起下颌、挺起胸膛,高声朗诵。
“当我数着壁上报时的自鸣钟,见明媚的白昼坠入狰狞的夜;
当我凝望着紫罗兰老了春容,青丝的卷发遍洒着皑皑白雪;
当我看见参天的树枝叶尽脱,它不久前曾荫蔽喘息的牛羊。
夏天的青翠一束一束地就缚,带着坚挺的白须被舁上殓床;
于是我不禁为你的朱颜焦虑,终有天你要加入时光的废堆。(注1)”
尽管乌苏拉只是沉默者,但诗歌就是诗歌、音律就是音律,建立在节奏和旋律基础上的幻象还是能够发挥作用。
霍登立刻就意识到此时不是分神的时候,他强迫自己收回心神,全神贯注地集中在法阵的操纵之上——
拥有至高无上威严与压迫的邪神就这样缓缓低垂下身体,沾染着血腥与潮湿的气息就这样滚滚而至,影像重新变得清晰,感官重新变得真实,浩浩荡荡的压力带着一种无法反抗的压制轰轰烈烈地碾压下来。
一步,再一步,乌苏拉就这样拖着笨拙的脚步,重新回到了罗本原本的位置上,与罗本的虚影结合在一起,张开的双臂、飞扬的发丝,还有回归原始的简单与质朴,让她看起来如同神只重新回归人间一般。
全场,为之臣服。
“霍登。”罗本的脚步已经重新回到了二楼,拍了拍霍登的肩膀,快速打量四周一番,心脏就猛地收缩起来,“雷和布鲁呢?我们现在离开吗?”
现在离开?
如果可以,霍登也希望现在就离开,带着乌苏拉,但雷彼得斯和布鲁特斯呢?
就在此时,灵能法阵的支撑已经开始松动——不是破碎,而是动摇。
一方面是因为乌苏拉身为沉默者,她无法支援霍登更多力量,与灵能法阵的力量结合也有着明显短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幻象持续时间太久,霍登没有想好后续到底应该如何操控,一旦神秘感被识破,泄漏马脚,那么即使幻象依旧能够维持,也可能让他们遭遇危险。
怎么办?
视线之中就可以看到左右护法已经重新抬起头来,第二次出现的破绽,让这两位顶尖高手察觉到了异常,其中左护法毫不犹豫就直接抬手释放出了巨大能量,朝着“罗本”攻击过去——
“不!”
霍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幻象已经天衣无缝,但他却忘记了,对于邪神的了解,他只能说是皮毛,在真正的专家面前,随时都可能暴露自己的不足,就好像阿德丽娜当初的投影一样。
轰!
强大的力量狠狠地击中了乌苏拉,乌苏拉就如同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声音戛然而止。
不,不应该是这样,不不不,他的自大与骄傲让他们陷入了危机。
他应该看到这样的结果,他应该做出更加聪明的决定,他应该明白乌苏拉不是跻身前线的最佳选择。
毫不犹豫地,霍登直接站立了起来,操控着灵能法阵的幻象,邪神就这样惊涛骇浪地朝着左护法冲了过去,翻天覆地的强大力量劈头盖脸地砸下去,同时积蓄着强大的暗元素隐藏在邪神张开的血盆大口之中。
“吼!”
暗元素持续不断地压缩再压缩又压缩,能量持续不断地累积再累积又累积,霍登的灵能操控达到了一个空灵境界,全神贯注地将右柱能力发挥到了极致,最终就这样孤注一掷地全力朝着左护法宣泄而下。
赫。
全场都能够感受到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仿佛邪神发怒正在发动毁灭一般,惊慌与恐惧在匍匐倒地的身影之中瑟瑟发抖,似乎根本就不敢面对邪神的怒火,而左护法挑衅邪神的动作也被认为是罪有应得,就连“国王”都迅速让开了位置。
轰!
惊涛骇浪的力量就这样狠狠砸在左护法身上,奋力一击如同泥牛入海般,根本就没有制造出任何伤害,无声无息的反应就好像不过是幻影一般,这让左护法愣了愣,随即就证实了自己关于幻象的猜想。
正当左护法准备站立起来的时候,力量却在身体里引爆,五脏六腑正在焚烧撕裂的疼痛让他直接愣在原地,痛苦到了极致之后,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然后就这样感受着灵魂被一寸一寸撕裂的极致疼痛。
整个人已经完全扭曲起来,肢体怪异地扭转再扭转,即使看不到表情也依旧能够感受到那股毁天灭地的疼痛,正在浩浩荡荡地完成毁灭。
噗!
他的灵魂似乎就这样直接被掐死,灰飞烟灭,面具背后的眼睛就这样失去光芒,就这样软倒在了地上。
注1:摘自威廉-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