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嗔怪的睇向珧琢,模样倒是清贵,只是眸中似粘着浓稠的墨锭,稍稍化开,就是晦瞑得不可测。
心思锋利缜密,气度狡黠,乌沉琉璃眉目中诡谲难辨。
这种人,着实是可怕,若是没几分真心,苏杳跟着他,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苏夫人一想,也就算了,真撕破脸也没什么好处。
“呐,给你的。”
珧琢嘴甜,张口闭口就是一句:“谢谢岳母大人,岳母大人福寿安康,岳父大人长命百岁。”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甜言蜜语一出,苏夫人硬是将珧琢看顺眼了几分。
几人在苏家唠了唠家常后,苏杳也同珧琢回了他的别院。
珧琢没住在皇帝赏赐给他的府邸,一来人多眼杂,二来不喜欢,就在私底下购置了这座宅院,将它装潢成以往的样子。
苏杳穿着一身厚重的天青色大氅,简单的发髻上别了一支步摇金钗,走起路来还有细碎的碰撞声。
入夜后风雪愈发肆意,珧琢小心搀着苏杳路过几道亭台曲榭,小径上本铺满了鹅卵石,这会儿被厚雪覆盖,路都快看不清了。
珧琢的手泛着温,苏杳倒是冰冰凉凉的,一手捂着汤婆子缩在略长的宽裾里,另一手被珧琢细细摩挲着揉弄。
二人并肩而行,身影立于皎洁月下,银月斜悬,夜幕之上,繁星点点,空气中细嗅还有淡淡的寒梅清幽暗香。
苏杳本走得好好的,哪知猝然便觉身子一轻,竟被珧琢打横抱起了。
女子受了惊,短促的惊叫出声,下意识缠绕上珧琢的颈项。
“我自己能走的。”苏杳喏了喏唇,她还没那么娇弱。
苏杳贴在珧琢肩头,虚虚能看清珧琢的下颚和侧影,鼻若悬胆,薄唇绛红,眼底目下无尘,却似笑非笑。
珧琢:“小脸儿都被风吹白了,看来当真得将你关起来娇养着。”
苏杳确实冷,身子受不住寒气,多年来的滋补也不过徒劳。
可小径灯笼昏暗,她的衣裳繁重,苏杳也提醒着:“别看我,看脚下。”
“我都听说了,昨日在宫宴上的事儿,你为什么没同我说?”
青稚的音色又暖又柔,更是贴在珧琢耳廓处说的,缱绻如春风拂面,却带了丝丝缕缕责怪的愠色。
珧琢可谓是委屈坏了:“你昨夜睡那么香,吵醒了你你都哼哼唧唧半天才哄睡下,我又怎敢把你拽起来?”
苏杳脆生生怒道:“还不是你回来晚了!”
“而且你今早也没同我说。”
珧琢浅笑安然:“是我的不是,下次快马加鞭赶回来,绝不让你独守空房。”
苏杳知珧琢又在没正形儿了,她说不过,可咽不下这口气,便会动手。
反正珧琢指定不会打回来,她也就能占点手上功夫了。
可近些时日,她只觉珧琢手上功夫也不弱。
“是太子他们又找你麻烦了吗?”
珧琢虽不想让苏杳太过担忧,可六神无主,惶惶难安,只怕心中更是没底。
“我找了他麻烦,他自是得报复回来的。”
话锋一转,语调延绵:“放心,他那点微末功夫,还不足以对付我。”
苏杳想到上次珧琢就被太子弄得半死不活的,珧琢这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当真不是说说的。
难怪他当初死活都不想踏出那深山老林。
苏杳:“所以聂娘娘当年真的想要谋害妧皇后?”
“嗯,只是我娘碰巧有所察觉,逃过一劫,带着刚生下的我,连夜逃出了宫,去了澹州。”
“杳儿。”
这还是珧琢如此沉闷的唤她,苏杳也为之一诧:“嗯?”
“可以叫娘了,你可是我娘亲自同你家人定下的夫人。”
往日在她与珧琢婚后,珧琢提及过,要带她去见他娘,那时她心里憋着算计,没去成,如今回想,倒有几分惋惜。
“好。”
珧琢的手扣着苏杳的腿弯和肩膀,走得四平八稳,二人也这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珧琢:“还想问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杳倒是想到了:“聂娘娘的婢女死了。”
她娘总是会提点她,问她珧琢脾性如何?有没有冲她发火恼怒,和用别的法子折磨折腾她?
想来也是对珧琢的忌惮,畏惧珧琢对她不利。
这珧琢还没当上皇帝呢,她娘就有一种她伴君如伴虎的忧心。
珧琢:“嗯,不是我杀的,但罪责是我替她认的。”
珧琢既如此说了,苏杳自是信的,珧琢不屑于虚与委蛇,他虽不是君子,也不够坦荡荡,但对自己,苏杳信他不会撒谎。
“时御和聂玉姝想着掩盖这事,日后也成了死无对证难以追究,我就偏要让这事儿摆在明面儿上来,让人猜疑,让聂玉姝始料不及。”
“皇帝的人连夜拿了聂怀秋和他府里的管家,总归是能牵连聂玉姝和聂怀秋的,治下不严之罪难辞其咎。”
苏杳欣欣然展颜,蹭了蹭珧琢的外袍,湿热后冷凝的热气喷洒在珧琢脖颈处,珧琢一时也口干舌燥,浑身血气猛烈翻涌。
吃不着,煎熬坏了。
“只怕太子和聂家,这个年过得不会安生。”
苏杳言语中多是落井下石的嘲笑。
珧琢分心看了眼怀中女子昳丽姣好的面颜,神色娇贵,心神宁致,颇有大仇得报的舒心。
女子桃唇翕张犹如含苞吐萼:“谁让他害我的?”
珧琢讶异:“你都知道?”
“我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
“我早知他不是好人了,你还记得时轩羽想……那日吗?”
时轩羽着实是可恨,珧琢一听这人就会眸底凶光四溢,手劲儿也渐渐收紧了。
“他那日也在。”
“他也……在?”珧琢吐字发着颤,思绪百转千回,惊恐得顿了身形儿。
苏杳见珧琢那神情,就知珧琢多想了:“他想让我找他寻求庇护,所以一直在外头袖手旁观。”
珧琢想了想,这就是时御,任何事,于他有利才会出手。
苏杳搭在珧琢另一肩头的手受了凉,都快难以屈伸了,于是,坏心的在珧琢暖炉般的肌肤上蹭了蹭。
稍蹭即离,以为珧琢没发现她的小心思。
“蹭吧,让你蹭,我不也蹭了好几回了吗?”
没皮没脸的话甫一说完,又挨了苏杳一顿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