瑥瑶兴奋地抓住小九：“九幽上神，你快说说！”
双手抱胸站在羲衍神君身后的大师兄，撇嘴道：“有什么好说的，仙界这些怂货，师尊不出手，龙族大祭司重伤，他们巴不得魔尊赶紧滚蛋，能拦住他才怪了。”
瑥瑶瞪他一眼道：“大师兄，你别插嘴嘛！”
小九先看了一眼沈清姿，像是看什么稀罕物。
沈清姿摸摸自己的脸，一头雾水，她没什么不妥吧？
突然，她意识到什么，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不会吧？
不会吧？
神念内视，琉璃心上真的少了一条裂痕！
果然，小九道：“正如大师兄所言，众仙待仙界的诸天屠魔大阵开启之后，才‘恰好’赶到南天门，南天门的守将几乎被魔尊斩杀殆尽，援军赶到时，象征性地阻拦魔尊，星羽神君殒落了！这是今日唯一殒落的上神。”
折光神君轻笑一声，显出几分看淡生死的冷漠无情来，淡淡道：“是她啊，小真仙可有印象？那星羽神君是你某一世轮回的前夫。”
不知怎么，那星羽神君殒落，他竟有几分不合时宜的窃喜，又有几分不合时宜的恼怒。
这纠结的心情令他有些迷茫。
难道真是分身阴阳久了，心情也能剖成两瓣了？
沈清姿连忙摇头：“我根本不认识他！这是我第一次听说星羽神君的名字。”
她很尴尬。
怎么每次轮回身的假前夫们殒落了，她就要这般被问一遍？
好像折光神君对她的那些“假前夫”们，有什么不满一般。
难道这星羽神君与折光神君有什么过节不成？
羲衍神君微微一笑，挥手，半空中出现了星羽神君的影像：“这就是星羽神君。”
影像中，一位黑衣女子英姿勃勃，玉簪冠发，手持一把长鞭，她的身后有一条威风凛凛的黑龙若隐若现。
沈清姿面色僵硬。
原来星羽神君是“她”，而不是“他”。
这委实荒谬！
更为荒谬的是，星羽神君的面容，的确与命册中轮回身某一世的夫君，生得一模一样。
星羽神君就是“剥脸”话本中的男主角星宇。
那一世，轮回身爱上了男生女相、性格阴柔的星宇，苦苦追求，挟恩图报嫁给他，成亲后被冷落，轮回身锲而不舍，继续为他做尽一切，最后为他挡住妖族攻击，死了。
星宇冰冻了她的尸身，每日喂食心头血以及许多灵物，意图复活她。
却不想，轮回身已轮回投胎，成了一只花妖，生得与前世一模一样，她意外来到星宇身边，再次爱上星宇，再次苦苦追求。
奈何星宇不为所动，只拿她当个替身以慰相思。
最后，轮回身的原身苏醒了，灵魂却是爱慕星宇多年而不得的表妹。
星宇看似无情，却对小花妖动心了。
表妹看出端倪，憎恨极了，百般诬陷折磨，有一回反噬自身，毁了容貌。星宇狠心剥下了小花妖的脸，不准她用这张脸蛊惑他，又把小花妖的脸换给了表妹。
结局自然是虐心虐身，小花妖复苏了前世记忆，逃跑了，星宇也知晓了真相，幡然悔悟，惩治了表妹，追回小花妖，两人幸福大团圆。
那一世在问心塔渡幻境时，就令沈清姿心有余悸。
如今再次看到星羽神君这张与星宇极为相似的脸，她冷不丁打个寒战，莫名觉得脸疼。
轮回使太可怕了！
不知他是不是当神仙当久了，变态了，所以才会写出这般可怕的恐怖话本，而结局比话本本身更为恐怖。
这般心狠手辣、是非不辨的男人，有什么好爱的？
如今，沈清姿回看自己那惨烈的凡人一生，回忆起宋兮越，心绪平静无波，竟也不知自己当初为何心动，后来得知他也被梅姬谎称生子的事耍弄了，竟可怜他，要与他重修旧好。
宋兮越的命运改写了，但与命册中的其他男主角相比，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分别，一样心狠手辣，一样是非不辨，一样自私自利到了极点。
羲衍神君一挥手，星羽神君的影像消失，唏嘘道：“修成天神不易，不曾想星羽神君竟殒落了，天帝恐怕十分震怒，这回应会提前出关吧？”
折光神君瞥到沈清姿的表情，甚是满意，不在意地道：“天帝出关了，也改变不了什么。这一战，他们本就是想逼你出手，你出手了一半，逼退了魔尊，后面一半又不出手了，没能留下魔尊性命，这星羽神君才会殒落。羲衍君，天帝又要记你一笔了。”
羲衍神君无奈道：“我有不得不出手的理由。罢了，事已至此，多这一笔不多，少这一笔不少。”
沈清姿便想起了水镜中，瑰姿艳逸、哭起来梨花带雨惹人怜惜的盈苒公主。
师父是为她出手吧。
若是今日仙界大败，丧子暴怒的魔尊不仅会屠戮四方，还会掳走盈苒公主。
大师兄冷笑道：“天庭欺人太甚！他们唯一没有算计到的是，魔尊带了那么多的阁主真身前来参战，差点老巢给魔族抄了！陶笙也是蠢，怎能信任仙界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把亲生儿子交给仙界的仙君照看！”
停芳之死，是很多人完全没料到的。
他背后的黑手，定然不止那个知晏仙君，只是当时不能继续追查了。
仙界怕魔尊怒杀闻霆太子或者在场的其他神君。
魔尊也担心继续杀下去，羲衍阻止，拖延时间，他逃不出仙界。
一时话毕，羲衍神君邀请折光神君去密室讨论他的病情。
众人散去。
沈清姿无心修炼，坐在弗居殿正殿的屋顶上，抬头望月。
她悄悄掏出一个玉瓶，里面还有两颗修复元神之伤的仙丹。
这是当时她被关在问心塔，力竭晕倒时，停芳唤醒了她，赠予她的仙丹。
她还记得停芳那张因为用力朝门缝里挤，挤肿了卡在门缝里进退不得的小脸。
停芳竟然死了。
他是盈苒公主的孩子，犯了错，拼命讨好她，乞求她的原谅。
当时，她在问心镜里受尽苦楚，一世又一世，每一世都尝尽了人间酷刑，心中有怒，没有说原谅他。
沈清姿回忆着与停芳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酸楚。
她望着星空发呆，不知发呆了多久，直到身边蓦然出现一道身影，才回过神。
“折光神君！”沈清姿惊讶，连忙问，“我师父如何了？”
“并无不妥，没变好，也没变坏。”折光神君看了看她，见她双手扶在两只兽形石像上，突然拿扇子敲她的手背，“不准碰！”
沈清姿吓一跳，慌张收手，忙问：“折光神君，这是为何？不就是石像吗？”
主殿的屋顶上，站满了拳头大的石像，一个个栩栩如生，有人，有妖，有鬼。
她这些年也打扫过弗居殿，见这些石像可爱，还亲自擦洗过，没有用除尘咒。
难道是阵法的阵点？
折光神君好笑地反问：“你师父没告诉你吗？”
沈清姿茫然摇头。
她擦洗石像的时候，师父也看见过，夸她有心了，没有说别的话。
折光神君捏了捏眉心，一副心累的样子。
羲衍神君这个师父除了教徒弟修炼，似乎旁的什么也没告诉过她，任由她稀里糊涂的。
“这些石像全部是些寿元将尽的真仙，你师父用时光之术将他们封印在此，以免他们殒落坐化。”
沈清姿恍然大悟道：“竟是如此！他们能感受到外界吗？”
折光神君道：“能，有微弱感应，依稀能听到些声音吧，若感应多了，时光镌刻，会带走他们的寿元。不过，你将他们当扶手触摸他们，他们必是能感应到的。”
沈清姿大囧，忙拱手一圈，歉意地说：“诸位上仙，昔日是漱玉孟浪了，冒犯了诸位，漱玉给诸位赔个不是。”
折光神君眼底的笑意柔和起来，道：“也不必慌张，他们在此寂寞了无数岁月，有人能陪陪他们，他们也会高兴的。不过，以后不准碰了，知道吗？”
不用折光神君提醒，沈清姿以后也不敢碰了。她修炼偶尔会枯燥，有时会坐在这里看星星，便将石像们当做玩具一般，随便把掌心贴上去把玩。
这等冒犯，这些真仙没有立刻冲破封印揍她，已是脾气极好了。
她点点头，承诺石像们：“我以后保证不会冒犯了。”
折光神君见她这般乖巧听他的话，眼角弯起，问道：“你在此做什么？本座见你神思不属，似有悲伤，难道是不忍那星羽神君殒落？”
沈清姿诧异看他一眼：“神君为何总问这些？我说过不认识他们，他们是否殒落，与我有何干系呢？我只是想到了停芳罢了。”
折光神君心底那点子突来的不悦迅速退散，问道：“你想停芳做什么？他害你被关进问心塔三年，受尽苦楚，他死了，你不该开心吗？”
沈清姿眼神震惊：“我怎会开心？”
她缓缓讲了停芳在问心塔外面等待她三年，一刻不曾离开的事。
“……回到太阿仙宫，见到了师父后，我便原谅了他，只凭他是盈苒公主的孩子，盈苒公主又是师父喜欢的人，我又怎会与他计较？
何况，停芳只是个凡人，在神仙面前，他连自己的行为思想都无法掌控，未必就是真心污蔑我。
可是，我忙着修炼，忙着读书，没来及得告诉他，我原谅他了。
我不知他心中负累竟这般深重，一直默默地等待我的原谅，还专程为了我学习纂刻，为我雕刻小像。
我以为停芳逆转血脉完成之后，也能修炼了，我以后会有很多机会告诉他，我原谅他了。可停芳就这般猝不及防地死了。
折光神君，你心无牵挂，不能理解我的心情。若是我早些说原谅他，他便不会学纂刻，便不会因为我的小像掉了，去追小像，被仙魔交战的余波震死。
师父一句也未曾怪过我，今日交战的仙魔，魔尊，闻霆，盈苒公主，他们都没有提过我，可我知道，我伤了一个孩子的心。”
折光神君不知怎么，以前听人说他心无牵挂，听着是夸赞、羡慕，因心无牵挂的神仙更容易证道，可今日从她口中说出来，他听着，却觉着刺心。
折光神君反驳道：“本座怎会心无牵挂呢？本座一直牵挂着……道主。”
沈清姿的思绪顿了一顿，哭笑不得道：“道主法力通天，是天外天第一人，无人敢打道主的主意，除非是不想活了。
折光神君的牵挂，是思念，不同于我们的牵挂。我们的牵挂，是思念，亦是担忧。我们凡人有句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便是这个意思。”
折光神君心里添堵，想说些什么，又觉得都不太合适，转而又道：“停芳的确是个苦命的孩子。当日，本座为他逆转血脉，闻霆太子亲自将他接走，去了天衢宫，不曾想，天衢宫早早布下了一个圈套，这个圈套要了那个孩子的命。”
沈清姿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黯然道：“停芳来到这个世上，好像就是为了受苦的，生在阴谋中，死在阴谋中，没有过过一天痛快的日子。折光神君，我们凡人说，人死后会化作天上的星星，停芳会化作星星吗？”
若是正常人，此时哪怕是安慰她，也会说，会的。但折光神君回答道：“你们凡人的说法有一定的道理，我们现在看到的星星，有一半是神魔未消散的尸体所化。”
“……”
沈清姿闭嘴了。
这让她以后怎么仰望星空？
折光神君问：“你今日是不是还有功课未做？”
沈清姿疑惑：“什么功课？”
折光神君瞥了眼她发间的长明珠钗。
神君又傲娇了。沈清姿十指交叉相扣，默默祈祷。
“你在此祈祷，本座去跟你师父下盘棋。”
说罢，折光神君飞下了屋顶，又去找羲衍神君了。
沈清姿动了动眉头，心想，折光神君还挺狡诈的，借她的力，打她的师父。
翌日，天庭论功行赏，羲衍神君称病未出席，大师兄带着沈清姿三人去了一趟天庭朝会，取回太阿仙宫的赏赐。
第三日，盈苒公主独自一人为停芳举行葬礼。原本正在为沈清姿讲解阵法的羲衍神君，这一整日都未出现。
第四日，天庭为战死的神仙举行天葬。
尸体尚算完整的四位神君、仙君，被升到天上，他们化出原形，庞大的躯体化成了夜空中的星星。
沈清姿原本打算，利用剩下的两年，多积累一些实战经验，平日，忘非是用剑的，她与忘非切磋最多，但只一个忘非远远不够。
瑥瑶已经为她安排好了一个名单，上面有十来位她的“前夫”，还有其他二十多位给她下过战帖的挑战者。
但师父突然改变计划，为她讲解阵法，还为她讲道。
沈清姿只好取消了这些。
两年的时光，对神仙来说，不过弹指而过。
终于到了仙魔约定大战的这一日。
仙魔陈兵葬魂坡，互相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