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衍神君顿了顿,犹豫地抬起手,轻轻拍抚她的背。
“盈苒,无论如何,我想你好好活着。你让开,从第一次踏上战场开始,我便从未畏惧死亡。我知道,这一日,总会来临的。”
“不!羲衍,我不要你死!”盈苒公主崩溃,眼泪簌簌掉落,打湿了羲衍神君的脖颈。
她拼命朝他体内输入灵力,可无论她输入多少灵力,都无法逼出羲衍体内的毒。
她绝望地哭道:“对不起,羲衍,是不是那杯酒?那杯酒有问题对不对?你为什么要喝?你明明察觉到有问题的,你怎么会喝下去啊!羲衍!羲衍!你个大傻瓜!”
她举起拳头捶打了他一下,想起他受了伤,怕捶坏了他,又放下了手,哭声凄怨。
羲衍神君温柔地揉揉她的脑袋。
因为是她端给他的啊,哪怕知道有毒,他也会喝下的。
他只是没有料到,她会猜到那杯酒有问题。
是不是,停芳死去之后,她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包括她的族人?
思及此,羲衍神君便心疼极了。
魔尊封锁了四方虚空,折光神君、大师兄和一众真神,一时都无法轰开。
魔尊见他们缠绵个没完,颇为不耐烦,一掌拍飞盈苒公主,又要杀羲衍。
盈苒公主吐了一口血,惊骇欲绝下,几乎是爬向羲衍神君的方向,喊出了她此生最屈辱的话:“陶笙!我愿意嫁给你,和亲,你放过羲衍,这次仙魔大战,到此为止!”
魔尊的剑一顿,偏头看她,邪肆地勾唇问:“你是自愿的?”
盈苒公主憎恶极了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吐出咒骂之语,含泪点头。
魔尊一步一步走到盈苒公主面前,用剑尖挑起她的下巴。
葬仙剑将将斩杀了三尊真神,正是最高昂锐利的时候,轻易刺破了女子娇嫩的肌肤。
他没有半分动容,居高临下,狂妄中自带强大的压迫感:“说话。”
盈苒公主恐惧得全身颤抖,唇瓣苍白,半晌仰起头,卑微乞求道:“是,我是自愿的,魔尊,求你放过羲衍,放过仙界,今日止戈。”
魔尊笑了笑,眯眸好奇地问:“你怎么证明,你是自愿的?”
盈苒公主想后退,才有一点动静,他施加在她下巴上的力道便加深了些。
一滴血顺着剑尖落地,发出轻微的一声吧嗒。
却重重击在羲衍神君的心上。
他猛地闭上了眼。
盈苒一动不敢动,咬了咬唇,可怜巴巴地道:“我,我不知道。”
魔尊扔了剑,蹲身,洁白干净的指尖,轻轻摩挲她那被咬得发白留下齿印的下唇,缓缓地、恶劣地笑了:“吻我。”
盈苒瞳孔剧烈收缩,拼命摇头:“不!”
她不敢看羲衍,她恨不得这一刻所有仙魔都失聪失明,没有听见、看见魔尊是怎么侮辱她的。
她恨不得立时死了,也不要再与魔尊有任何牵扯。
可她不能死,因为她要救羲衍,她要救其他人。
魔尊意兴阑珊,丢开她的下巴,将捏过她下巴的指腹,摁在她的衣领上擦了擦,厌憎地说道:“原来你不是自愿的。”
盈苒脸色苍白如鬼,眼看他脚步一转,似要向羲衍走过去,她忽地握住他的手,浑身抖若筛糠,弱声道:
“魔尊,你别走。”
魔尊停住步子,盈苒攀着他的手臂摇摇晃晃起身,掰过他高大健壮的身子,用力踮起脚,失去血色的唇吻到了他的下巴。
她抿了抿唇,声音婉转娇弱,楚楚可怜道:“魔尊,你低一下头,我够不着你。”
魔尊眼中兴味盎然,纡尊降贵微弯身子。
盈苒双臂勾住他的脖颈,当着无数仙魔的面,当着羲衍的面,吻住了魔尊的唇。
她唇瓣柔软,大脑却是空白的,心也是麻木的,眼神里满是绝望。
魔尊嫌弃地评价:“像个木头人。”
他握住她纤细的腰肢,热烈地回吻,缠绵悱恻,令一众魔女脸红心跳,一众魔男高声起哄,令仙界的天兵天将忿然握拳。
盈苒挣扎,却被魔尊轻易化解。
她空茫地望着无尽虚空。
蓦地记起了从前。
不知是多久之前了,一万年?两万年?或者三万年?
那时,羲衍不像如今这般避她如蛇蝎。
那一日,她去了孽海,羲衍不放心她,追了过去。
他们九死一生逃出来,躺在孽海之滨,庆幸劫后余生。
羲衍那时受了点伤,喋喋不休地教训她胆大包天,哪里都敢闯。
后来他似是骂累了,闭上眼休息。
她心疼他,给他疗伤,见他沉睡,就偷偷亲了他。
他忽地睫毛一颤,她以为他要醒了,吓得魂飞魄散,惊慌地四处找地方躲藏,发现他没有苏醒,她比从孽海中逃出来时,更庆幸劫后余生。
那时的她,从未想过,亲吻会令人如此恶心,令人如此憎恶,没有半分欢愉,唯有胸腔里不断涌动的屈辱和杀意。
虚空封锁之外,除了大师兄和沈清姿孜孜不倦地轰击结界,别的神仙都停了下来,静待后续。
果然,魔尊吻够了,放开盈苒,但没有放开紧紧环住她腰肢的大手,挥手打开结界,一副餍足的表情道:
“盈苒公主心甘情愿委身于本尊,给本尊做个侍妾,如此,本尊与天帝勉强算得上是亲戚,既然是亲戚,这一战便到此为止吧,那三尊真神的尸体,就当做是盈苒公主的聘礼。”
天帝瘫坐在龙椅上,心想,一切全完了。
龙族大祭司脸色灰败,据理力争,说盈苒是天帝和天后的亲生女儿,希望魔尊娶盈苒为妻——天后就只为天帝诞下两个子嗣,一个是盈苒,一个是闻霆。
天帝孩子众多,唯有盈苒和闻霆是嫡出。
魔尊曾经羞辱天帝时,还嘲笑他最优秀的两个才华,一个是口才,一个是繁殖能力。
魔尊拍了拍盈苒的后面,不顾盈苒难堪,轻蔑地笑道:“天帝,你可别想占本尊的便宜,本尊勉强许你同起同坐,你休想做本尊的岳父!若想让盈苒公主做本尊的正妻也行,第一,盈苒公主要为本尊生下三个孩子,第二,天帝退位,闻霆做新的天帝。”
盈苒公主听到“生孩子”,终于再也忍不住,弯腰干呕。
魔尊眸中怒意燃烧,他定力好,很快平复怒气,捏了捏盈苒娇玉似的脸蛋,笑道:“本尊才吻了你一回,你便怀孕了?龙族是通过接吻怀孕的吗?”
无人敢回话。
盈苒公主察觉到他话里的危险,眼角余光见大师兄已经背起了羲衍,扯了扯魔尊的袖子,眨去眸中水光,低声道:
“我只是闻不惯血腥味。魔尊,快些带我离开这里好吗?”
“叫尊上。”
“尊上。”盈苒只想快些离开,她一刻也不能与羲衍待在同一个空间。
“真乖,你这张小嘴真甜。”魔尊两指揪起盈苒公主的嘴唇,扯了扯,哈哈大笑,揽着她的腰飞走了。
魔族大军士气大振,兴奋地嗷嗷叫。
他们的尊上带着最精致最珍贵的战利品回来了!
魔心阁的阁主建议:“尊上,不如我们一鼓作气打过去?仙界失去了高贵美丽的盈苒公主,仙界的第一战神羲衍神君也受了重伤,仙军士气低落,正是一举打败仙界、踏平天庭的好时机!”
盈苒公主着急地看向魔尊:“魔……尊上,你答应过我退兵的。”
魔尊低眸,大手放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揉了揉,低笑道:“对,本尊答应过你退兵的,当务之急,是你快些给本尊生个孩子。”
盈苒公主感觉被他摸过的地方,犹如冰冷滑腻的蛇爬过,留下串串毛骨悚然的鸡皮疙瘩。
她强忍翻滚的胃部不适,无论如何也不能吐出一个“是”字。
生下停芳,已是她的极限,当时她并没有仙界记忆,所思所行是轮回使笔下虚构的一个人物,并不是她本身。
轮回结束,那个爱上陶笙的傻瓜已经死了。
盈苒公主心尖抽搐。
她和羲衍赌气赌习惯了,每次赌气完,受了伤,羲衍都会妥协,来哄哄她,对她好一点。
可是,这一次赌气,她掉进了无尽深渊,她的未来一片黑暗,羲衍也哄不好她了。
太阿仙宫的驻地。
大师兄将昏迷不醒的羲衍神君放在床榻上,折光神君诊了脉,立即运功输入灵力。
好半晌,他停止运功,眼神有些疲惫。
沈清姿眼巴巴地问:“折光神君,我师父如何了?”
折光神君沉吟道:“此次大战,羲衍君强行调动大道之力,大道之伤加重,不过暂时无碍性命。
眼下,最麻烦的反而是这焚仙魔焰之毒。这毒之所以叫做焚仙魔焰,便是因它更针对神仙。
本座已经将毒素逼到双耳之处,要尽快找到拂铃花,炼制空明清灵丹,否则羲衍君有性命之危。”
沈清姿施礼道:“多谢折光神君相助。今后神君但有差遣,漱玉定义不容辞。”
折光神君下意识瞥了一眼她红润的唇瓣,心惊,立时收敛目光,漫不经心道:“先存着吧。”
大师兄忽然怒气冲冲地朝外走,沈清姿连忙拉住他。
他冷冷道:“放手!”
“大师兄!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可当务之急是找到拂铃花,为师父疗伤,刻不容缓!其他的,以后我会一一讨回来的!”沈清姿乞求道。
此刻,不是向天庭讨说法的好时机,天庭这般无耻,定不会承认,双方不知要掰扯到何时。
若实力足够,或者仅仅师父恢复巅峰实力,他们说什么是真相,什么便是真相,无须向天庭证明,无须费力揭露天庭的丑陋面目。
“好。”大师兄硬生生按捺住撕碎天帝的心。
沈清姿松口气。
忘非也松口气,幸好有小师妹在,不然谁也拦不住暴躁的大师兄。
瑥瑶闷闷地守在羲衍神君的榻边,神色茫然,有种天塌了的错觉。
这一天,太阿仙宫的弟子们都有这种错觉。
太阿仙宫的天塌了。
必须要找到拂铃花,救回羲衍宫主!
拂铃花,这一刻成了太阿仙宫弟子们的共同目标。
在魔族欢呼庆祝,在仙族乱成一锅粥时,太阿仙宫的营帐撤了,连声招呼也没打,直接起营拔寨踏上了返回仙界的路。
天帝的下属正要训斥质问,折光神君笑了笑,清润而不怒自威的声音传遍仙魔两军,道:“既然仙魔不打了,本座无战可督,这便回去睡个懒觉。”
说罢,十二个神君、仙君托起彼岸宫,跟在太阿仙宫的弟子后面,也踏上了返程。
有他跟在太阿仙宫身后,自然无人再敢找太阿仙宫的茬儿。
魔尊笑了一声,道:“天帝,记得把盈苒公主的聘礼送到魔界来。十日后,本尊要举行纳妾之礼!回魔界!”
魔族快速清点魔兵魔将,毫不犹豫地撤退。
盈苒公主跪坐在魔尊脚边,眼眸低垂,没有回头一次。
她已是一颗弃子。
从今以后,再也无人能利用她。
羲衍也不在面前了,无论魔尊怎么羞辱她,她都是可以忍受的。
做了魔尊的侍妾,羞耻心就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
可羲衍说,他想她好好活着。
羲衍……羲衍……
盈苒公主闭上了双目,任由眼泪流淌。
魔尊倒是心情畅快,一边自斟自饮,一边欣赏她的眼泪,行程过半,见她依旧止不住悲伤,厌烦地道:“滚!真晦气!”
两名侍女上前,拉走了盈苒公主。
盈苒公主巴不得离魔尊远远的。
魔尊从袖中摸出一尊木像,轻轻摩挲。
“停芳,你的仇,爹爹慢慢给你报,一个仇人都不会放过!”
他越看这木像越不顺眼。
因木像雕刻的是子让,他时常摩挲,木雕沾染了强大的魔气,有转化成墨玉的趋势。
魔尊心中惋惜,不禁幻想,若他早些认识停芳,关怀他,哪怕只是陪着他也好,停芳会不会像喜欢子让一样的喜欢他?
他会不会叫他一声爹爹?会不会也为他雕刻一尊木像?
魔尊眼眶微微湿润,止住了把子让的头像换成自己的头像的冲动。
青冥阁主本有事禀报,见状,说道:“尊上,据臣下的情报,这叫子让的毒仙,潜伏进了我们魔界,伪装成魔族,开了一家多宝阁,自称多宝阁主。这回仙魔大战中场休息,他还将多宝阁开到了战场来。”
魔尊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笑道:“是个胆大的小家伙,不愧是停芳心心念念的朋友。”
青冥阁主道:“他可不是什么善茬,潜伏我们魔界多年,为闻霆太子提供了不少情报。尊上,要不要赶走他?”
杀了他,魔尊肯定不答应,那可是停芳公子在世时唯一惦记的朋友。
魔尊摆手:“罢了,仙界的眼线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青冥阁主又道:“听说他和那弗居殿的漱玉仙子颇有渊源。”
魔尊思索片刻,道:“取一株拂铃花,送到毒仙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