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钟响彻仙界。
这一刻,世界静止。
众仙众神驻足聆听,一声一声地数钟声。
第九声钟响如闷雷,响彻在神仙们的心头。
无边寒意漫过心扉。
太阿仙宫之主羲衍神君殉道了!
仙界如炸开了锅,一些常年闭关的神仙都坐不住了,破关而出,询问真相。
而此时,太阿仙宫的殿主和弟子押送梅姬,刚刚到达天庭外面而已。
所有殿主和弟子,面露悲痛,犹如遭到晴天霹雳。
哪怕他们知道梅姬盗取了空明清灵丹,会造成严重的后果,也绝不会想到,他们才从天衢宫飞到天庭,羲衍神君就殒落了!
这一刻,太阿仙宫的人,心头同时浮现一个念头,太阿仙宫的天塌了!
他们纷纷跪地,悲痛呼喊:“羲衍宫主!”
人界羲衍神君殒落的异象,延迟透射到仙界。
所有人看到,羲衍的大道从一头开始燃烧,羲衍的道之虚影踽踽而行,一步步,走到大道的尽头,大道燃尽,虚影坠毁。
人界这道异象很慢,但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两界时间流速不同,在众仙众神眼中,只眨眼间,羲衍神君的大道就燃尽了。
几乎刹那间,所有的真神、天神,瞬间到达天庭。
折光神君脸色凝重,身后跟一个不停抹泪的小九。
闻霆因身体虚弱,慢了一步到达。
他神色怔然,万万料不到,上一刻他还在和羲衍神君说话,下一刻,羲衍神君就殉道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梅姬的身边,警惕太阿仙宫的殿主和弟子下黑手。
梅姬哭红了眼,无助地问道:“闻霆,羲衍神君神通广大,法力高深,他不会死对不对?”
闻霆从未面对过如此糟糕的局面,握紧了梅姬的手,望着她殷切期盼他回答“对”的眼神,喉咙哑了哑,吐不出一个字。
梅姬这回闯了弥天大祸!
若他知道那颗解毒的仙丹是羲衍神君的,他宁愿毒发而死,也不会吃的。
所有人如梅姬一般,不敢相信,羲衍神君真的殒落了。
凰霓神君试探问道:“扶星殿主,太阿仙宫的丧钟坏了吗?”
扶星殿主抬起含泪的双眸,怒目瞪向梅姬:“盗仙盗取瑥瑶的空明清灵丹,给闻霆太子吃下解毒,羲衍宫主毒发,未免暴毙,不得已去人界殉道。
凰霓神君,今日盗仙胆敢盗取太阿仙宫之主的救命仙丹给闻霆太子,来日,她会不会如法炮制,又去盗取其他宫主的救命宝物呢?”
五大宫主变了脸色。
扶星殿主看似是在指责梅姬,实则是在指责龙族。
天帝再不能装聋作哑,现身说道:“此事尚需详查。”
扶星殿主冷笑一声:“天帝,既然您来了,那就请您为羲衍神君做主——昔日我太阿仙宫之主为守护仙界立下汗马功劳,屡次对战魔尊陶笙,扛住了仙魔大战最大的压力,被仙界各仙宫弟子尊称为战神。
还请天帝现在就审问盗仙,是否是她盗取了瑥瑶的空明清灵丹,若是,请天帝立即处死她,以免六大仙宫的宫主和弟子们都寒了心。”
神龙宫之外的六大仙宫,向来是各自为政,互相之间不串联,也不敢串联,害怕被神龙宫针对。
但听了扶星殿主的话,五大宫主都站了出来,异口同声道:“请天帝查明真相,为战神羲衍沉冤昭雪!”
天帝叹了声,悲悯道:“羲衍神君之殒落,是仙界众仙同悲之惨事……”
扶星殿主平生第一次,不怕死地打断天帝廉价的悲悯,直接看向梅姬,厉声问道:“盗仙,你今日可曾从瑥瑶手中盗走空明清灵丹,然后回到天衢宫,给闻霆太子吃了?”
天帝脸色一僵,眼中的悲悯渐渐散去,慢慢染上凉意。
“不要说话!”闻霆小声交代了一句,将梅姬护在身后,“此事并非那么简单……”
“我只问,仙丹是不是梅姬盗取的!”扶星殿主疾言厉色,仿佛下一刻就炸了。
闻霆目光逡巡,四处寻找凰殷公主的身影。
他明明看到凰殷公主朝这边飞的,他飞得比凰殷快,却不知为什么,这般久了,凰殷公主还没有飞过来。
梅姬向来敢作敢当,咬唇小声说:“是我盗取的。”
闻霆大惊失色,忙忙回头,想捂住梅姬的嘴巴,却已来不及。
神仙的耳力是极灵敏的,在场的神仙都听到了梅姬的话。
扶星殿主立即朝天帝一拱手:“既然盗仙承认是她害死了羲衍宫主,那么,请天帝处死盗仙!”
梅姬身子一抖,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滑落。
“羲衍神君于我有半师的大恩,我害死了他,我愿意为他偿命!”
她跪坐地上,痛苦而绝望。
她仍是不愿意相信,她就盗取了一颗仙丹而已,怎么就害死了羲衍神君?
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的。
闻霆惊怒道:“扶星殿主有所不知,梅姬并非故意害羲衍神君,而是受了凰殷公主的挑唆。凰殷公主善妒吃醋,不忿我宠爱梅姬,便故意在梅姬面前说,我若再不及时解毒,恐有殒落之危。
梅姬心思纯真,信以为真,这才盗取了羲衍神君的空明清灵丹。梅姬固然有错,但错的不止她一个,她罪不至死。”
凰霓神君脸色一变。
扶星殿主心底发冷,眸色也发冷,嘲讽地道:“闻霆太子,盗仙四处盗窃各仙宫的宝物,众仙都说盗仙是祸乱仙界的源头。我也心思纯真,信以为真,若我为仙界除害,打死了她,是不是也罪不至死?”
闻霆冷声说:“天帝面前,扶星殿主好大的威风!”
扶星殿主再次拱手:“事情真相已经查明,请天帝为羲衍宫主做主!”
“扶星殿主放心,本帝一定会给羲衍神君做主。”天帝看了看闻霆,又看了看虎视眈眈的四大宫主,最后看向凰霓神君,“凰霓君,此事牵扯到凰殷公主,你怎么说?”
凰霓神君淡漠道:“仙界流言甚多,可本君从未见过谁因听了一两句流言,便去杀人夺宝的。
本君也听到几个小仙议论说,闻霆太子没救了,天庭迟迟寻不到拂铃花,闻霆太子恐怕活不过三日,便会身死道消。
闻霆太子是本君的未来女婿,本君都没急着杀人夺宝,天帝没急着杀人夺宝,天后没急着杀人夺宝,盗仙急什么呢?
作为一个活了万载有余的神仙,难道没有一点辨别是非的能力吗?
凰殷随口说说,盗仙为何就信了?盗仙为何不信医师的话?为何不信大祭司的话?为何不亲口问问闻霆太子的身体情况?为何偏偏听了凰殷的话,你就去盗取仙丹?”
凰霓神君句句逼问,梅姬步步后退。
她落泪摇头:“我,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凰殷公主是骗我的,我以为他们说闻霆的毒暂时不解不会有性命之忧,是哄我的。我真的不知道会害死羲衍神君啊!”
凰霓神君一双凤目咄咄逼人,满含讥讽:“说到底,盗仙,你会去盗取仙丹,只不过是因了你的本性罢了!你以盗为道,听说有机会、有借口可以盗取羲衍神君的救命仙丹,你便去了。盗取回来仙丹,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梅姬惊愕一瞬,凰霓神君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盗取到了羲衍神君的仙丹之后,她的确有那么一瞬,是感到有成就感的。
别人不敢拔胡须,她敢。
她怎能不心生骄傲?
她甚至以为,从前鼓励过她夸过她的羲衍神君,这回也会夸她。
是看着闻霆吞服了那颗仙丹之后,她才慢慢反应过来恐慌。
万一羲衍神君像别的神仙一般,恼怒她盗取了他的宝物呢?
总之,在所有的猜测和忐忑中,她唯一没有预想到的,便是羲衍神君的陨落。
羲衍神君强大得不可思议,仙魔两界皆认同,羲衍神君是比魔尊陶笙更强大的,他只吃亏在了出身上。
出身凡界,注定他无法成为真神,更别提证道了。
众仙和闻霆都看到了梅姬的反应。
闻霆的心,凉了半截。
凰霓神君再问:“盗仙,凰殷可曾提过,让你去盗取羲衍神君的仙丹?”
梅姬努力回想,脸色惨白,呐呐道:“不曾。”
凰霓神君轻轻一笑道:“天帝,我问完了。我认为,凰殷是有错,她不该因吃醋乱说话,诅咒闻霆太子,但她话语中,从未怂恿过盗仙去盗取羲衍神君的仙丹,是盗仙自己会错了意。
凰殷犯了口舌之错,我自会惩戒她,教训她,让她愈加谨言慎行,做一个合格的未来太子妃。
至于盗仙害死羲衍神君的罪过,还请天帝严惩!”
闻霆心道,凰霓这老妖婆果然老奸巨猾!
他跪下道:“父帝,梅姬并非有意害死羲衍神君,求父帝明察!”
他扯了扯梅姬。
梅姬茫然,目光空洞,见他跪着,便也跪下。
梅姬三番四次闯祸,惹得仙界天怒人怨,天帝早已不耐烦她,见凰殷公主摘了出去,也不想与神凰宫再生龃龉,便道:
“闻霆,无论她是不是有意,她害死了羲衍神君,是铁板钉钉的事,本帝不能姑息。她不过是你的一个侧妃,杀了便杀了,你若喜欢,以后父帝再择良善好女,你纳了便是。梅姬,你既然知错、认罪,本帝便罚你……”
天帝的话尚未说完,一个鬼面具侍从匆匆赶来,跪在闻霆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闻霆绝望冰寒的眼眸霎时间破冰,大声道:“父帝,且慢!我刚刚收到消息,羲衍神君殉道之前说了一句话。”
众仙看向他,被羲衍神君的临终遗言勾起了兴趣。
连扶星殿主等太阿仙宫的殿主和弟子,也都竖起了耳朵。
但观察闻霆的脸色,扶星殿主的心猛地朝下沉。
天帝问:“哦?羲衍神君殉道之前说了什么?”
闻霆一字一句重复:“羲衍神君说,我辜负了一个人 ,以死谢罪。父帝,羲衍神君这句话明显是说,他本来有救,但他知,他辜负了盈苒姐姐,致使盈苒姐姐落入陶笙的毒掌,心怀愧疚,因此殉道。他的死,与梅姬无关!”
梅姬心中浓烈的愧疚一顿,忙问:“是真的吗?我没有害死羲衍神君?”
“对,羲衍神君不是你害死的,你无须愧疚。我这里有留影石,留下了羲衍神君殉道前的一幕。”
闻霆放出留影石,输入灵力,留影石投射了一个水镜到半空中。
画面中,羲衍神君燃烧肉身、元神、大道,瑥瑶苦苦哀求他不要死,羲衍神君燃烧殆尽之时说:“我辜负了一个人,以死谢罪。”
众仙纷纷沉默。
这么说,羲衍神君不是被梅姬直接害死的,而是被梅姬和天庭逼死的。
毕竟,天帝不整那杯有问题的出征酒,羲衍神君不会战败,盈苒公主不会和亲,羲衍神君也不会生无可恋,以死谢罪。
梅姬喜极而泣,喃喃道:“原来是真的!羲衍神君不是我害死的!太好了!”
她欢呼雀跃,随后想到,她最敬仰的羲衍神君殉道了,又变得难过起来。
天帝蹙眉,无奈地看了眼闻霆。
扶星殿主怒喝道:“闻霆太子,你休要强词夺理!羲衍宫主从不困囿于心魔,他只会打败心魔,打败陶笙,把盈苒公主夺回来,绝不会自绝,任由盈苒公主被魔尊陶笙玩弄!是梅姬盗走了仙丹,绝了他生机,他才会殉道的!”
闻霆暗恨扶星这老妖婆善于诡辩,说道:“父帝,羲衍神君殉道之事,尚有诸多疑点,请父帝收押盗仙,待查清真相再定夺。”
他传音道:“父帝,我查遍典籍,找到了快速证道的办法,请父帝给我一个机会。可若梅姬死了,我滋生心魔,破了道心,恐怕这辈子证道无望。”
天帝眼睛瞪大,忙传音:“你要如何证道?”
“请父帝先保下梅姬!”
天帝咳了声,说:“羲衍神君殉道,确实有诸多疑点,众仙卿各执一词,那便先收押盗仙,待所有真相查清楚,再行定罪。”
众仙嗡一声议论开。
闻霆大声道:“父帝英明!”
龙族众神附和:“天帝英明!”
梅姬惶然,迷惑,陷入纠结,羲衍神君到底是不是她害死的?
扶星殿主气急,当场拔剑。
太阿仙宫的弟子都气红了眼,齐刷刷拔剑。
神龙宫的弟子也拔出兵器,与太阿仙宫对峙。
对方有二十多尊真神,太阿仙宫仅有十来位天神罢了,哪怕六大仙宫团结起来,也不是神龙宫的对手。
况且,六大仙宫并不一心。
扶星殿主目眦欲裂,几乎吐血。
正当此时,虚空颤动。
梅姬心悸,闻霆心有所感,护在梅姬身前。
众仙只看到,一把剑仿佛跨越时光、穿梭虚空而来。
剑上并无杀气,但令人感到致命的危机。
靠近梅姬的神仙,纷纷有种大难临头、死路一条的幻觉。
有仙惊叫:“上鸣玉泉剑!”
“杀气内敛,这把剑来为它的主人报仇了!”
“它要杀盗仙!”
“快让开!这把剑封印了羲衍神君生前的剑招,谁挡在盗仙前面,谁就要与梅姬一起丧命!”
众仙如潮水一般散开。
谁也不愿意给盗仙当挡箭牌,不然死得多冤啊。
那可是羲衍神君的剑招,六界之内,只有魔尊陶笙挡得住,别的仙魔,谁挡谁死!
连天帝都闪开了。
梅姬拔腿想逃,可上鸣玉泉剑锁定了她的气机,她遁逃得再快也快不过它。
她闭上眼,等死。
“梅姬!”
闻霆化出原形,一条遮天蔽日的大黑龙圈住了梅姬,一层又一层,将她团团护住。
龙爪扔出神兵明月镜,明月镜挡不住,炸了!
龙爪再扔出神兵烽烟圣火绫,圣火绫也挡不住,炸了!
龙爪又扔出神兵坤元鼎,坤元鼎挡不住,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