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姿重重点头。
她不能被打倒!
面前是高山,她就一步一步爬过去!
面前是深海,她就一步一步游过去!
因为,她背负的,是比山还高的仇,是比海还深的恨。
不屈不挠的战斗意志,在她黯淡的眼眸中重燃。
她暗暗攥紧拳头,沉声说:“我不会屈服的!”
这时,她才发现两人姿势过于亲密,眼神一慌,又极快地掩藏住,哪怕浑身疼痛,也努力撑地,从折光神君的怀里爬了起来。
折光神君凝视了眼她耳后的绯红,微微一笑。
还好,起码他在她眼里,还是有性别的。
他没有为难她,顺手扶住她的手臂,支撑她站稳。
沈清姿轻声道了一声谢,坐到一旁打坐,恢复伤势。
她连续念了十遍清心咒,压住心潮涌动,抛弃不该有的杂念,这才入定。
玉萼神君过来向折光神君见礼,不敢打扰沈清姿,只传音道:“拜见折光殿下!殿下,是我一时手重,令漱玉仙子受了重伤,请殿下责罚。”
玉萼神君一袭白色纱衣,淡雅如风,满脸羞愧。
折光神君双手负立,敛了面上所有表情,淡漠传音道:“不是你的错,这是她成长路上必然会经受的,不过,以后要循序渐进,以助她增长实力为主,切勿伤了她的根基。”
玉萼神君如释重负,恭敬施礼:“是,玉萼谨遵殿下之令!”
这可是殿下第一次心动的人啊,她失手打成了重伤,方才很怕被折光神君严厉惩治。
她还记得,折光神君刚入扇内的刹那,脸上的表情十分恐怖,浑身杀气。
她从未见过如此盛怒的折光神君。
折光神君轻轻颔首,挥手让她退下,他独自为沈清姿护法。
沈清姿打坐半个月,伤势恢复了九成。
折光神君又给她吃了一颗仙丹,她炼化仙丹,休养三天,便痊愈了。
她没有立刻去挑战玉萼神君,而是反复琢磨自己的不足,总结战斗经验。
她之前挑战的六位花神,都是真仙,而玉萼神君是天神,真仙和天神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
首先,能量上就不是一个等级。
她和玉萼神君初初交手便感觉,她是一颗鸡蛋,玉萼神君是一块石头,手段穷出都不能伤到玉萼神君分毫。
而且,除了能量等级差距,玉萼神君显然也极擅长战斗。
她不禁沉思,她和玉萼神君的差距,堪比师父和魔尊陶笙的差距。
那么,师父是怎么与魔尊陶笙打成平手的呢?
可惜,师父闭关了,她无法向师父请教。
折光神君放下茶盏,茶盏轻轻磕在石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沈清姿豁然抬眸,向他望去。
折光神君挑眉:“有什么想问本座的?尽管问。本座虽不如你师父,教导你,却是绰绰有余。”
沈清姿忽略之前的异样,起身坐在他的对面:“折光神君,我师父是天神,魔尊陶笙是真神,修为差距体现在灵力等级差距上,我师父为什么能与魔尊打成平手?”
六界之内,魔尊陶笙是最接近证道的,战力数一数二,对其他真神是一面倒地碾压。
如果真神之上,道君之下,还有一个境界,那么这个境界,必定独属于魔尊陶笙!
师父可以越阶对战普通真神,这在仙界书卷上能找到很多例子,甚至二师兄忘非身为真仙,据瑥瑶说也有力扛天神的实例。
可师父与陶笙战力持平,就实在太可怕了!
折光神君沉吟道:“你师父比较特殊,他的大道相当宽广,打个比方,普通神仙的大道是小溪,你师父的大道便是大海。他的元神无限趋近于真神,而他的肉身,可以碾压大部分真神。大道、元神、肉身,为他增幅了相当恐怖的战力。
因他肉身强悍,可容纳的灵力比别的天神多了百倍千倍,当天神灵力累积到一定量时,自然可以力敌真神。
此外,便是他的太阿剑法,六界之内,太阿剑法是公认的第一剑法。
重重叠加,羲衍君才能对战魔尊陶笙。”
沈清姿心中肃然起敬,轻轻咬唇:“我懂了。师父他走到这一步,必定在背后付出了比旁人多百倍、千倍、万倍的努力。”
也承受了比旁人多百倍、千倍、万倍的痛苦。
折光神君笑道:“他有天赋,他还比旁人努力。所以,仙魔皆敬仰你师父,连他的对手魔尊也佩服他。”
沈清姿缓缓抬起眼,眼神清澈而郑重:“折光神君,我想获取力量,打败玉萼神君,或许这很冒犯,但我必须打败她。
我想效仿师父,走师父的路。
因为若没有大的提升,我连与玉萼神君交手的资格都没有,老是让她小心翼翼不敢出手,生怕打伤了我,委实委屈了她。”
她比师父晚出生数万年,错过了师父成长的过程,当她来到世上时,师父已是参天大树,庇护着太阿仙宫,庇护着下三界。
折光神君心尖忽然刺痛了一下。
走羲衍的路吗?
仙魔崇拜羲衍时,看到的都是他光鲜亮丽的外表,是他轻松挥剑击退陶笙。
世上无人知,羲衍为了力量,吃了多少苦。
他有天赋,又努力,可惜差了点运气,生在了人族。
折光神君目光凝住。
沈清姿何尝不是如此呢?
她有琉璃慧心,这就是她的天赋,她也努力,每次受伤都不会叫疼叫苦,而是爬起来,继续战斗。
可惜她也差了点运气,她也生在了人族。
她的一生,注定和羲衍一样,充满了挫折和坎坷。
折光神君独自体味心中翻涌的心疼滋味。
他可以将她护在羽翼下,世上无人敢动她,但他知道,他不能这样做。
他不能连子让都比不上。
半晌,他轻轻点头:“好,你想要力量,我便带你去获得力量。”
沈清姿眉间的郑重一下子驱散,舒展开来,弯起唇说:“也不必麻烦,折光神君,只须去仙刑池取些仙刑汤来。”
折光神君蓦地蹙眉:“仙刑汤?羲衍用这个为你炼体?”
“嗯。我已经习惯了,师父从前应该也是用仙刑汤炼体的。”
折光神君嘴角一抽。
羲衍是报复命运吧?
他淋过的雨,也要让小徒弟淋一遍,他吃过的苦,也要让小徒弟吃一遍。
“你既然常用仙刑汤,肉身必定对仙刑汤有了适应性,我们换个地方。”
“哪里?”
“荒界,混沌雷域。”
一听到雷,沈清姿便联想到劫雷,身子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她从前是凡人,遇到打雷下雨不会出门,后来一日飞升成仙,那雷劫着实给她留下了一些阴影。
但她没有抗拒。
害怕什么,就要面对什么,直至克服它。
两人出了十二花神扇。
折光神君这回带上了破界符。
小九刚将那三颗破裂的黑白棋子修复好,安抚好了三位惊恐瑟瑟的仙君,见他们二人出了扇子,忙迎上来问:
“殿下,漱玉仙子,你们行色匆匆,是要出门吗?”
折光神君收起十二花神扇,轻笑一声:“阿九,你察言观色的本领,又有进步了。”
那可不得进步?殿下的脾气越来越难以捉摸、阴阳怪气,指不定哪日他就步了迟冥三位仙君的后尘。
小九心中不断腹诽,面上笑道:“多谢殿下夸奖!殿下,把小九也带上吧,你们休憩时,总要有人打扇奉茶不是?”
沈清姿觉得小九话说得不对。
折光神君是彼岸宫主,与她师父地位相当,她身为师父的弟子,哪里敢让折光神君的本命神兵侍奉?
她只当小九调侃折光神君,便没有细究。
折光神君没说应,也没说不应,率先走出主殿,来到阵法处。
沈清姿眼睁睁看着他撕裂了阵法一角,接着,折光神君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入撕开的缝隙中,小九及时化作小鼎挂在折光的腰间。
仿佛天地倒转,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她便已来到荒界,闻到了混沌的气息。
待她站稳,折光神君放开她的手腕。
沈清姿压了压心口,缓解了难受,问道:“折光神君,彼岸宫的阵法,可以穿梭界壁?”
折光神君知道她想起了,当初他藏在她的心里,混出南天门去往人界的事。
“只能穿梭到荒界和魔界。人界、妖界、冥界,与仙界时间流速不同,彼岸宫的阵法无法破界。”
沈清姿羞惭。
她怎么能怀疑折光神君呢?
折光神君本想揍服一只大鸟的,想想太过暴力,便以可强化血脉的仙丹为报酬,雇佣了一只大鸟为坐骑。
沈清姿与他并排坐在大鸟的背上。
彩色羽毛的大鸟挥动双翅,飞上高空,穿梭白云,速度极快。
罡风拂面,两人的发丝飞扬,纠缠在一起。
沈清姿扯痛了头皮,难为情地拍了下折光神君的手臂,示意他帮自己解开头发。
折光神君捏了个结界,罡风从侧面滑走。
大鸟承受了不该承受的罡风压力,目露凶光,回头便要将这二人给吃了!
折光神君看似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
大鸟的脑浆都被拍得晃荡了几下,险些跌落下去。
又见折光神君眼神威胁,它立即识相,不再作妖,哪里敢再生吃了他们的念头。
只想快些把这二人送到目的地,它好回家找妻子诉诉一路凶险,压压惊。
没有罡风作祟,沈清姿能轻松稳住身形了。
不等折光神君动手,她先一步将打结的头发拿到面前,认真拆解。
折光神君腰间的小九,暗中将几缕灵力注入发丝中。折光有所察觉,微微弯唇。
沈清姿发现,她越拆解,发丝缠绕越紧,急得鼻尖出了汗。
这本是一件看起来极容易的小事,她窘迫极了,不敢抬头,生怕折光神君误会她是故意的。
折光神君见她额头都冒汗了,这才握住她的手腕移开,淡声说:“我来弄。”
沈清姿这才意识到他换了自称,有些懵。
下一刻,一把剪刀出现在折光神君的手中。
沈清姿撇开思绪,忙说:“不能剪!”
折光神君眼神清澈:“为什么?”
不等沈清姿回答,他已一刀剪了下去。
沈清姿见他已经剪了,便不好再回答。
大宋国的凡人习俗,男女定情时,会将头发剪下,打成结,双方各执一份。一般这种是定私情。
还有洞房花烛夜,夫妻会结发,寓意“结发为夫妻,相守到白头”。
折光神君将打结的发丝收起来。
沈清姿问:“折光神君为何要将头发收起来?”
折光神君放好发丝,漫不经心道:“免得被旁人捡了去,施以咒术,诅咒头发的主人,或者,拿去卜卦,追寻头发主人的踪迹、窥探命运。”
沈清姿尴尬。
既然如此麻烦,为何不毁掉?
难道是怕她难堪,不好当她的面毁掉,想等她不在时,偷偷烧了?
大鸟飞过一棵参天大树。
沈清姿垂眸看了两眼。
不是擎天树。
她的注意力就此转移,语气失落:“折光神君,你还记得彼岸宫里那棵发疯的小枣树吗?”
折光神君点头:“自然记得,它是擎天树,我亲自将它从荒界带到仙界。”
“我上回来荒界,遇到了擎天树,还有那只调皮捣蛋的小蚂蚁,它叫吞天蚁。你不知,我们再相见,已是物是人非……”
沈清姿轻声讲述了那次相遇。
擎天树和吞天蚁的故事。
她想起一次,便遗憾一次。
折光神君明白了怎么回事,眸色渐渐幽暗。
原来她和“薛子缘”的交集是从蚂蚁王国开始的。
讲完了故事,沈清姿说:“折光神君,我们回仙界之前,可以去探望一下擎天树和吞天蚁吗?”
才说完,她又改口,语气越发失落,“罢了罢了,还是不去了,早已知道结局,不去看,还能幻想结局会晚些到来。”
折光神君刻意不提起薛子缘,说道:“他们离开彼岸宫之前,我便隐约感受到天机,他们两个有极深的牵绊,却不想,竟落得如此结局。那时,我感应的朦胧天机里,他们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沈清姿心头一惊,忙问:“折光神君,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