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他的身体早已自动扑向梅姬的方向。
子让喉咙艰涩，一字一顿道：“母妃，没事了，我会保护你的。”
梅姬擦擦眼泪，委屈得像个被抢了糖葫芦的孩子：“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可我就是害怕啊！”
子让望着她眼里毫不迟疑的信任，心像被密密麻麻的马蜂围住。
这是养他长大的母亲，为了他遍体鳞伤的母亲，他怎么能生出看她去死的邪恶念头呢？
他压下眼底的自我厌弃，看向阵法外面：“母妃，七大宫主和七大阁主，要入阵了。”
梅姬很好哄，一下子转移了注意力。
她本能地望向了沈清姿。
沈清姿依旧穿着那身银色铠甲，铠甲后是红色披风。
与昨天相比，今天她多戴了一对耳坠，一黑一白，轻轻晃动，格外显眼。
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应是施加了幻术，如她发间常戴的那支长明珠钗一般，蕴含阴阳大道规则。
沈清姿一进入阵法，便感受到修为受到压制，修为一路跌落，直至跌到真仙境界，才稳固下来。
她很快适应了境界跌落的失落感，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处陌生的宫殿，魔气环绕，宫殿匾额上写着“海云宫”三个字。
显然，她落入了诛仙阵里。
这与预期不一样。
沈清姿握紧了手中剑。
她看了眼天上。
是诛仙阵故意的，还是玄天屠魔阵故意的？
总而言之，仙魔里，有人想杀她。
或许——仙魔都想杀她。
她根据两个阵法在高空的战斗，辨别了一下方向，没有飞行，贴地快速掠向凌霄宫的方向。
刚要翻越海云宫的宫墙，上方有疾风掠来。
旋即有女子矫揉造作地笑道：“哈哈哈，小家伙，竟叫姐姐遇上你了，白捡的便宜，我们打过一场如何？姐姐也想见识见识太阿剑法的厉害。”
沈清姿拔剑，抬头，淡声道：“青冥阁主，是你。百年前的仙魔大战，青冥阁主本有机会见识真正的太阿剑法。”
青冥阁主的脸倏地黑了。
上一次仙魔大战，刚开战时，听说羲衍神君受了重伤，魔尊派她试探，她担心羲衍神君受伤是幌子，害怕被他打死了，全程没敢出手，尽和羲衍神君聊天了。
事后，她也后悔自己胆小。
若那时，她出手了，磨掉羲衍神君所有封印的剑招，一不小心打死羲衍神君，不就万世留名了吗——可惜，更大的可能是，她还没磨完封印剑招，就先被羲衍神君打死了。
“小丫头，牙尖嘴利可不讨人喜欢，就让本阁主教教你，什么叫尊敬前辈！”
言罢，恼羞成怒的青冥阁主拔剑俯冲，朝沈清姿刺过来。
青冥阁主的剑裹挟着紫色雷电，噼里啪啦闪烁电火花，其中蕴含恐怖的毁灭能量。
沈清姿早在她开口时，便蓄势待发，见状，不慌不忙持剑迎上魔剑。
魔族惧怕雷劫，在雷劫中的存活率远远低于仙族，因此天生惧怕雷电。
而青冥阁主魔剑却带有雷电，显然，这位女魔头是个狠魔，克服了对雷天的天然恐惧，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她嘴上略显轻浮，实力绝不容小觑。
才过了十招，沈清姿就感到了压力。
尽管无限高估七大阁主的实力，她还是小觑了魔界的阁主们。
太阿剑法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属性，就是单纯的剑招。
剑是凶器，杀戮的凶器，太阿剑法的每一招都为杀戮而创造。
心中有正义，出招时，剑招自带浩然正气，会对心术不正的仙魔产生一定压制。
然而，沈清姿不想救闻霆和盗仙，闻霆和盗仙该死，故而，第一次与人对战，她的剑法里少了浩然正气。
青冥阁主妩媚的红唇轻勾，鹰眼犀利冷漠，轻笑道：“小家伙，你的剑法与你师父相比，可差太远了啊！”
沈清姿节节败退，抿唇不语。
她的四面八方填满了带有雷电的剑气，雷电争先恐后劈在她身上，将她那件大红色的披风灼穿几个洞。
青冥阁主不断蓄势，正想爆发大招杀掉沈清姿，或者重伤她再慢慢杀，魔尊的声音突然传进阵法：
“不准破坏海云宫。”
青冥阁主心中一悸，慌忙憋回大招，受了不小的反噬，喉咙腥甜，但她很快将血液咽回肚子，没有露出异样。
沈清姿若有所思。
魔尊的寝殿可不叫海云宫，他特意提醒不准毁坏海云宫，莫非——盈苒公主生前就住在海云宫？
一念至此，她不再收敛招式威力，任由战斗余波攻击海云宫的宫殿。
青冥阁主咬牙暗恨，好狡猾黑心的小家伙！
她犹豫，到底要不要阻拦沈清姿破坏海云宫？
阻拦了，她必然会受到牵制。
不阻拦，万一魔尊记恨她不尊敬殒落的盈苒公主，事后报复，她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青冥阁主的犹豫不决，给了沈清姿喘息的机会。
她不断熟悉天神的力量，不断想办法将剑招爆发出更大的威力，甚至尝试将杀戮道融入剑招中。
过了上百招，青冥阁主想吐血，眼神危险：“小家伙，拿我练剑，可不是好主意。惹怒我，你会死得更快！”
她狠狠一剑劈向沈清姿。
恐怖的剑气与劫难气息扑面而来。
沈清姿倒飞，逃进海云宫大殿。
眼看那一剑要劈碎大殿，青冥阁主不得不再次憋回这一招。
“小家伙，你惹怒我了！”
沈清姿不理会她，一心一意逃跑，借助海云宫内的装饰躲避身形，偶尔回身回劈青冥阁主。
她出剑时毫无顾忌，更像是专门搞破坏。
青冥阁主害怕被魔尊责罚，只能手忙脚乱保护那些碍眼的东西。
最后，她一边追杀沈清姿，一边将周围的障碍物装进乾坤袖。
“小家伙，我看你朝哪儿逃！今天你插翅难飞！”
两人你逃我追，打了小半个时辰。
沈清姿在逃跑上有经验，她只是缺乏与魔界阁主对战的经验。
小半个时辰下来，她摸索到将杀戮大道融入剑招中的方法。
青冥阁主是眼看着她的剑招越来越凌厉，心惊肉跳，几次想把沈清姿卷走，带出海云宫再打死，可沈清姿异常狡诈，每次都给她逃了。
青冥阁主嘲讽道：“你师父与人对战时，可从不逃跑，从不当逃兵。小家伙，今天你逃了小半个时辰了，再逃下去，可就丢你师父的脸了！”
沈清姿忽然顿住，转身，面对青冥阁主。
青冥阁主气息平稳，轻轻一笑：“小家伙，你可算想明白了，没将你师父的脸面丢尽。”
沈清姿微微喘息，心绪毫无波动，这类话她在凡间打仗时经常听叫阵的将军叫嚣挑衅，很粗糙但很有效的激将法罢了。
“青冥阁主，我一介天神，能从你这个大自在魔大魔头的手里逃生，我师父若知晓，一定会为我骄傲！”
阵法外，隐隐约约传来笑声。
青冥阁主一阵羞恼。
丢人了！
她怎么忘了，漱玉神君只是个小天神。
杀了她，毫无成就感。
杀不了她，今天就是她丢个大人，一辈子被人耻笑——除非沈清姿今天死不了，反而成长为羲衍神君那般厉害的人物。
沈清姿郑重道：“青冥阁主，接下来，我不逃了，请赐教！”
言毕，她正面攻向青冥阁主。
两剑相撞，杀戮剑气与雷电劫难气息狠狠碰撞。
无尽的剑气浩浩荡荡蔓延开，海云宫正殿刹那坍塌、毁灭。
青冥阁主后退一步，心一颤，眼皮一抽，不知是为退后的这一步，还是为摧毁的海云宫。
沈清姿后退三步，在对方闪神的瞬间，再度逼近，连斩三剑。
精致奢华空荡荡的海云宫，这下连废墟都不剩了。
青冥阁主一边反击，一边后退，暗暗惊恐，好强！
她并非打不过沈清姿，可她被沈清姿成长的速度惊到了，也被她的战斗悟性惊到了。
她是亲眼看着，沈清姿是怎么一步步试探提升剑法威力的，这等觉悟，超越了羲衍，简直是怪物！
昔年人人敬畏的羲衍神君，也是用了数万年的光阴，才能与魔尊陶笙打个平手。
沈清姿才多大？
她飞升天神才多久？
怎么可能有人妖孽至此？
让仙魔两界的其他人如何不自卑，不恐惧，不颤抖？
青冥阁主忽然明白了，天帝为什么非跟羲衍过不去，为什么害怕魔尊，还是害死了羲衍。
一切皆因，羲衍让他害怕了。
呵呵，今天过后，天帝又该睡不着了。
青冥阁主再无保留，压下被魔尊惩罚的恐惧，剑招也凌厉起来，每一招都拼尽全力。
沈清姿亦不敢留手。
元神与思维分离的好处这时显出来了。
她的思考速度特别快，精准计算每一招的角度和力量，每一招爆发的范围，尽量减少消耗，扩大剑招威力，尽量对青冥阁主造成更深的伤害。
海云宫的宫殿一座座摧毁，摧毁的速度太快，诛仙阵都来不及恢复。
当海云宫的最后一块砖，也化作齑粉时，青冥阁主噗通从空中跌落，遍体鳞伤，口中喋血。
沈清姿眼神冷漠，一剑朝她的丹田处刺去。
“废物！”
阵法外传来一声雷鸣般的轻喝，是魔尊陶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下一瞬，只剩一口气的青冥阁主消失无踪。
沈清姿刺了个空。
她淡淡望了眼天空，无怨无怒。
这是仙魔早定下的规则。
然后，她慢慢走到大殿原本所在之处，盘腿坐下，吃了一瓶仙丹，恢复伤势。
这一战，她耗尽了所有，受的伤比青冥阁主还重。
不过，她从修行开始，便一直泡仙刑汤，疼痛常伴己身，比青冥阁主恢复快，比青冥阁主能忍痛，也比她意志力强大。
随着丹药入腹，碎成渣的五脏六腑逐渐恢复，受伤的经脉和元神也在缓慢恢复。
化成一片废墟的海云宫，一寸寸逐渐恢复成原状，遮住了外界对沈清姿的窥探。
这一战，仙魔两军看得清清楚楚。
魔军大为惊讶，传音说：“漱玉神君不愧是羲衍神君唯一的嫡传弟子！”
仙军大为振奋，一扫开战前的颓唐。
太阿仙宫的弟子们最为激动。
扶星殿主等人绷紧的心弦放松，羌魁殿主更感性些，悄悄抹了两把眼泪。
折光神君微笑颔首，与有荣焉，只手中握紧了十二花神扇。
魔尊面露玩味。
唯有天帝沉着脸。
无人在意天帝什么脸色，大家又看向阵法中其他几处的战斗。
七大宫主一入阵法，便被七大阁主捉对缠住。
其中五对处于灞秋宫，两对处于凌霄宫。
显而易见，在阵法对决中，诛仙阵压制了玄天屠魔大阵，彻底打乱了仙界的计划。
七大阁主和七大宫主的实力相差无几，继青冥阁主被迫退出阵法后，沧暝宫主和希音宫主也相继退出阵法。
身在阵法中的沈清姿，对这些一无所知。
她专心致志养伤。
泡了原滋原味的仙刑汤之后，她炼化仙丹的速度更快了。
半个时辰后，她足足炼化了三瓶养伤的仙丹，伤势恢复了七八成。
这时，她感应到危机，冲天而起，撞破了海云宫正殿的房顶。
下一瞬，海云宫爆开，正殿再度化作废墟。
沈清姿立马就逃，无数瓦砾撞在她的金身上化作虚无。
她已看到了，偷袭追杀她的人有两个：魔心阁阁主月魂、魔骨阁阁主空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