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姿心朝下沉:“果然是闻霆!当真不知廉耻!”
祸害三界,还妄想成为三界主神。
他倒是不怕天打雷劈。
天不劈他,她要杀他!
吞天蚁心中压不住震撼,和霄大帝是闻霆,他已知晓,可这“不知廉耻”四个字从何说起?
他单膝跪下行礼,惭愧道:“漱玉宫主,山下十来个村子,共建了一个道观,供奉闻霆太子千年,是我粗心大意,没有留意此事,不然千年前就查出了这事。”
闻霆太子如此大动干戈,在三界布局,还隐瞒了仙魔两界,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若是早些发现,或许能破坏闻霆的计划。
沈清姿眸光冰冷,说道:“与你无关,此事恐怕魔尊都不知晓。你先回太阿……”
正说着,又有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沈清姿昂首,冰冷的眼眸刹那迸发出惊喜的光:“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大师兄脸色少见的严肃,探出一道神识,探查沈清姿的修为。
沈清姿马上放开防御,任由他探查。
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看来她这几年在凡间没有懈怠,认真修行了。
“在凡间玩够了吗?玩够了的话,就回仙界吧。仙界发生了大事。”
大师兄眼里的“大事”,那定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沈清姿连忙问:“什么事?”
大师兄不慌不忙扔出一个惊天炸雷:“闻霆要证道了。”
“什么?”沈清姿脸色大变,“他竟要证道了?他证什么道?”
难道三界的信仰之力,真的能让一个人证道?
这显得魔尊汲汲营营的几万年,像极了一个笑话。
大师兄挠挠头,烦躁得很:“我推演数次,发现他娘的,他要证的是,善之道,你能信?”
沈清姿:“……”荒谬!荒谬至极!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吞天蚁:“……”别说,他真的有点信了。
大师兄满腹牢骚:“我在推演里,还发现他的善之大道,是由信仰之力构建的。这不开玩笑嘛!
闻霆那玩意儿,满肚子坏水儿,打谁都打不赢,光挨打了,谁去信仰他呀?
仙魔两界的大佬排排队,轮个十万年,也轮不上他,他还得排我后面呢。
他证道就够惊世骇俗了,竟还证善之道,老天瞎了眼啊!”
沈清姿忍不住问:“大师兄,他能否证道成功?”
大师兄斜睨她一眼,哼道:“五五开吧。他那善之道,信仰之力浓郁,十分稳固,证道成功的几率,有九成。”
“不是五五开吗?”
“你若出手,他死掉的几率是五成,证道成功的几率也是五成。你若不出手,他被雷劫劈死的概率是一成。你舍得不出手?”
沈清姿没再说什么,闪身出了《山河岁月图》。
桃夭和折光神君坐在桃花树下,旁边是叮叮咚咚的流水。
桃夭捧着粉扑扑的小脸,蹲在折光神君的腿边,仰着小脑袋,叽叽喳喳。
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沈清姿现身的那一瞬,折光神君豁然抬眸。
他立时起身朝她走来。
桃夭也起了身。
忽然,折光神君皱眉。
他停住脚步,似乎在思索什么,然后慢慢返回原位,靠近桃夭。
沈清姿疑惑不解,不知折光神君在做什么。
紧接着,折光神君又慢慢朝她走来,又退回去,又走到她身边,又站回桃夭身边。
反复三次。
桃夭歪着头,天真得有些傻气地问:“折光神君,你在干什么呀?”
折光神君按了按自己的心脏位置。
道主说——情嘛,自然是,你靠近她时,愉悦放松,心生欢喜,你远离她时,心里沉重,会不舍,会思念。
他靠近沈清姿时,没有愉悦放松,没有心生欢喜,反倒是心里沉重,沉重得他喘不过气。
难道他对她生出的不是情?
难道他的情已开始熄灭了吗?
可他远离她时,会轻松一点,会不舍,会思念。
折光神君眼里露出愧意。
他得出一个结论,他对不起她。
他对她的情意在慢慢减少。
意识到这一点,他难过极了,惶恐不安。
不该这样的。
他不可能是轮回使话本中的渣男,得到了就不珍惜。
沈清姿极少认真去观察一个人,除非这个人很重要。
而一旦观察,她就会敏锐地捕捉到对方每个眼神、每个动作所传达出的意思。
折光神君在歉疚,在惭愧。
她有些恍然,明白了他歉疚什么,惭愧什么。
她是来邀请他并肩作战的。
虽然他代表的是道主一脉,可他们已有夫妻之实,若她能活下来,他们会结亲。
关系到这一步,他已然不能保持中立。
若他不肯出战,还要作壁上观,她也不会失望。
她的责任和血海深仇,她自己背负,没有强迫旁人与她共同承担的道理。
现在,她是来告别的了。
也好,这一战,她没有把握能活着回来。
闻霆即将渡证道雷劫,实力暴涨,她未必能杀了他。
“折光,”沈清姿微微一笑,唇角上扬时带着娇媚的优雅,令不远处的桃夭一阵炫目,“闻霆要证道了,善之道,我要去阻止他,杀了他。望君珍重。”
言罢,她施了一礼。
这个礼,是平辈之间的礼。
从她晋阶天神起,便与他行平辈礼了。
往昔,她行的是弟子礼。
最后,她深深看了他一眼,收敛起一丝眷恋,果断捏碎破界符,身影骤然飞升上空。
折光神君却心慌得厉害,没有犹豫,御风追她。
沈清姿察觉到他的追随,微微蹙眉,施展时光术法,身影加速消失,转眼就不见了。
折光神君伸出的手,抓了个空。
他心里也一空,愣愣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
术法没有持续,他从天空一个跟头栽下。
好在他肉身强大,只将地面砸了个大坑,倒没有受伤。
桃夭跑到坑边,用力伸手递给他,大声喊:“折光神君,你醒醒啦!你怎么了嘛!怎么奇奇怪怪的,迷迷糊糊的,是不是中了邪?快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折光神君苦笑,注视着满是泥土的手掌,喃喃道:“我是中了邪。我错了。”
“什么错了?你和神君吵架了吗?”
“没吵架,是我感觉错了。我越靠近她,便越心疼她,因而心里沉重。我方才,我方才,以为我不喜欢她了,一定伤了她的心。”
桃夭气呼呼道:“哎呀,折光神君,你可真糊涂!我跟你聊天时,你一直走神朝宫殿里面看,你在想漱玉神君呀,怎么会不喜欢她了呢?你快去跟她解释啊!”
“嗯,我要去跟她解释清楚的,我要跟她说,我一直喜欢她,从来没变过,变的是,我越来越喜欢她了。”折光神君抓住桃夭的手,从坑里爬了出来。
他过于心慌,竟忘了用术法飞上来。
抓住桃夭的手时,他的破妄之眼无意中开启了。
他身上残留的时光道,加持破妄之眼,让他看到了桃夭的未来。
折光神君一怔。
他怜悯地看着桃夭,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块漂亮的石头来,递给她。
“桃夭,这是幽冥石,可制造幽冥幻境,也可封印生命。送给你。”
幽冥石是个好东西,可惜与子让有所牵扯。
他得到之后,一直扔在墙角落灰,这回带在身上,是想着,若偶然遇到大师兄,便送给大师兄当零嘴吃了干净。
大师兄和吞天蚁赶来。
大师兄有些不好意思。
他一直对沈清姿冷言冷语、阴阳怪气,这回竟亲自拉下脸来找她回仙界,好像对她低了头一样。
不过,此时不是尴尬的时候,他忙问:“折光,漱玉呢?她回仙界了吗?你为什么没跟她一起走?”
折光神君嘴里发涩。
她不要他了。
一个人跑了。
他在乾坤袖里找破界符,平时动个念头就能拿出来的东西,今日却心慌意乱,好一会儿才找到。
破界符捏碎,他带走大师兄和吞天蚁,吩咐十二花神:“你们暂且留在凡间,肃清下三界内的仙魔,着重肃清天衢宫的鬼面具神仙,但凡遇到,杀无赦!尽快销毁和霄大帝的所有道观和金身,记住,尽量不要在下三界引起动乱。”
十二花神纷纷弯腰,齐声道:“属下恭领神君法旨!”
最后,折光神君对桃夭说:“好好修炼,别出去,外面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记住,千万别对凡人动心!”
十二花神表情异样。
神君难道忘了,他也是男人吗?
桃夭握紧幽冥石,恐慌地问:“你们是回天上去吗?什么时候回来?折光神君,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呀?我就在这里,等你和漱玉神君回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越飞越高,直到再也看不见。
大师兄手里握着山河岁月图的卷轴,一路上喋喋不休问:“漱玉为什么先走了?她是不是又自作聪明,打算一个人去对付闻霆太子?这个傻瓜,什么都朝自己一个人的肩上扛,她是不信任我们,还是看不起我们?”
说着说着,他又吃起醋来,“真当师尊是她一个人的,凭什么不让我们为师尊报仇?今天谁都别想拦我,我要为师尊和忘非报仇!”
折光神君闻言,心里更为酸涩。
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媳妇,一念之差,给她弄丢了。
方才他为什么会动摇?
他心里明明是爱她的!
闻到仙界气息时,他想,肯定是道主那老头子把他打傻了。
沈清姿直飞到神龙宫外。
神龙宫圣地内,气势磅礴的劫云正在凝聚。
她见过的龙族真神,几乎全部到场,十二位真神,分别站在十二个地支方位,守护渡劫之地。
劫云下,闻霆和梅姬依依不舍话惜别。
子让站在他们身旁,面无表情。
天帝和大祭司、太华帝君亲自压阵。
太华帝君依旧是轮回使的外表,但比轮回使的修为拔高许多,是一尊强大的真神。
沈清姿猜测,太华帝君的本体和分身应该是合一了。
小龙们围在外面,屏气凝神,兴奋激动,警惕魔族来袭。
七大仙宫的弟子,聚在更外围。
太阿仙宫也在其列,八大殿主忧心忡忡,他们暗中传音,分析她去了哪里,要及时把她叫回来。
她再看向东西南北四个天门。
四天门都有真神把守,南天门是由龙族真神把守,其他三个天门,由凰霓宫主、海灭宫主、希音宫主亲自坐镇。
三位宫主有伤在身,但是比起天神来说,战斗力依旧让天神可望不可即。
她察觉到神龙宫内有隐藏的魔族,气息非常强大。
其中一尊,必定是魔尊陶笙的分身。
魔尊最喜欢来这种场合凑热闹了。
沈清姿眉目间一片冷肃,唇角扬起清冷的弧度。
魔尊来了就好。
龙族真神感应到她的气息,立即朝她打量过来,十几个神识强势地围拢了她,欲要压下她的气势,让她敞开防御,任由他们打探。
沈清姿眼神冷诮,又捏碎一枚破界符,同时施展时光法诀。
身影顷刻消失。
天帝皱眉问:“是谁?”
一名龙族真神拧着眉头回:“太阿宫主,漱玉神君。她的修为又涨了,气势比仙魔之战时更为惊人。身上残留有时光道的气息。”
天帝烦躁,轻轻拍了一下龙椅扶手,又问:“她去了哪里?”
真神不知沈清姿去向,倒是闻霆望着沈清姿消失的地方,沉声说:“她离开了仙界,好像去了——天外天。”
沈清姿已经离开,他们猜不到她要做什么,但都明白,她再次出现时,一定是阻止闻霆证道。
天帝暗中吩咐龙族真神防备沈清姿回归,同时防备魔族藏匿在神龙宫内。
劫云恐怖的气势,压得在场所有人心情沉重,不敢大声说话。
雷劫即将开始。
梅姬兴奋又担忧地拉着子让远离。
劫云下,只剩闻霆一个人。
在这一刻,气氛紧张得绷到了极点。
折光神君三人,这时才现身。
折光神君直接朝太阿仙宫走去,问道:“扶星殿主,漱玉呢?”
扶星殿主连忙道:“漱玉宫主方才现身了,又走了,不知去向。”
折光神君立时沉默。
她去了哪里?
这回她没有跟他打一声招呼。
天空中,雷电正在酝酿,时不时能看到雷电如龙,在劫云中闪烁游走。
真神证道的劫云太庞大了,将整个仙界的天际压得黑沉沉的,几乎覆盖了半个神龙宫。
此时正值午时,却宛如暮色降临,劫云之下,闻霆更是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他正在施法召唤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