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位龙族真神，围着沈清姿，沈清姿淡淡道：“我杀闻霆，一是他祸害苍生，不配证道，我为苍生讨个公道！二是，我与他之间有私仇，天帝管天管地，还要管旁人报仇不成！”
她弹出一枚留影石。
留影石中，闻霆在凡间，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梅姬，为了救活子让，下令诛灭沈氏九族，在酒宴上诬陷亲子，亲手杀死亲儿子，更是卑鄙又狠毒！
七大仙宫的弟子们，议论声更大了。
倘若沈清姿没有成仙，天庭太子杀几百个几千个甚至几万个凡人，杀了也就杀了，可沈清姿成仙了，她还是羲衍的徒弟，太阿的宫主。
这仇，那是一定要报的。
闻霆太子，那也是阴毒邪恶的反派。
事实如此，没有成为神仙的同类，那便是蝼蚁，神仙踩死几个蝼蚁，谁会在乎？
成了神仙，与他们站在同一高度，提报仇二字，他们才觉得理所应当，不会嘲笑她自不量力。
沈清姿知道神仙是怎么想的，她不为向谁证明什么，证明她的冤屈，证明凡人死得有多无助可怜，她只为了问心无愧，为了浩然正气的剑意！
她冷冷问：“闻霆，你该死！”
闻霆黑眸沉冷：“你果然是沈清姿。”
“对，我就是沈清姿。”
闻霆道：“既然你成了仙，你当理解本君当日的做法，本君并未杀他们，只是送他们去轮回。真正的死亡，是魂飞魄散。本君对待那些凡人，已足够仁慈。”
心魔气息悄然攀爬到沈清姿的眉心，她蓦地笑了，举起剑，指向闻霆，一字一顿道：“闻霆，今日，我也仁慈，我送你去轮回！”
言罢，她持剑斩向闻霆。
这一剑，杀气收敛到极致，没有任何动静，她像是连法力都没用上，随手挥了一剑而已。
闻霆却迎面感受到排山倒海的杀气，正要迎上，大祭司喊道：“闻霆，离开这里，不要纠缠，去渡劫！”
大师兄气急败坏，大招频发：“老东西！跟老子打，你还敢分心！老子打爆你！”
大祭司再没法分心。
闻霆冷冷睨了沈清姿一眼，飞速后退，朝着远方飞去，他移动，山河岁月图也跟着移动，只是没有他飞得快。
几处战场跟在闻霆后面挪移。
九位真神拦路，挡住沈清姿，接下那一剑，顿时有三条龙被斩出原形，咆哮着翻滚向远方，重伤脱离战场。
“今日，谁敢阻拦我报仇，我就杀了谁！”
沈清姿清喝一声，再次追向闻霆。
神龙宫内，十大圣地闪烁，起了一个阵法。
沈清姿陷入阵法内，眼睁睁看着闻霆逃窜。
“闻霆，你不敢与我一战吗？你都要证道了，却不敢与我区区天神一战，你证什么道？你证道了，也是天外天最弱的道君！你是最弱的天神，最弱的真神，还要当最弱的道君吗？”
神龙宫的十大圣地，名不虚传，连成阵法之后，威力非凡。
比伏羲八怪图和天罡地煞诛仙阵更强。
一时缠住了沈清姿。
闻霆一言不发，抿紧了唇，飞得更快。
“区区天神”四个字，险些噎死了在场所有的天神和真神。
谁家天神能有这么强悍？
真神都没几个敢接她的招。
魔尊眼眸幽深，从兴味变得凝重。
折光神君握紧十二花神扇。
他不能心软，不能动。
天帝绝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弱。
他必须盯住天帝，不让天帝参战。
天帝动了动，忽然对上折光神君含笑的目光，刚抬起的屁股，又落回去。
天帝冷漠道：“漱玉宫主连杀云翼、千蓬两位真神，太阿显然已是仙界叛徒！六大仙宫听本帝号令，灭太阿！折光神君，不是本帝不给你面子，是九幽神君过于固执。彼岸宫，还是保持中立更好。”
千蓬真神，便是方才沈清姿一剑斩杀的龙族真神。
而云翼真神，死在葬魂坡的妙法阁，死于斗法之中。
众仙恍然，破案了，原来云翼真神死在漱玉神君手中啊，为查云翼的死，天庭还大动干戈两年，广发悬赏，寻找凶手。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不过，把云翼的死当做太阿叛变的借口，也太牵强了——怕死去什么妙法阁，上什么生死擂？
折光神君笑道：“阿九调皮，天帝看着办吧。”
神龙宫有一半的龙族站出来，攻击九幽乾坤鼎，另外一半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两位龙族真神杀向八大殿主。
五大仙宫无人动弹。
天帝颜面无光，怒道：“神凰、仙凤、麒麟、金乌、仙音，五大仙宫也要跟着太阿叛变吗？”
逐桑宫主羞愤道：“天帝，我金乌仙宫不如神凰宫也罢了，仙凤宫为什么排在我们前面？”
仙凤宫的沧暝宫主呛道：“我比你厉害，我当然要排在你前面！天帝，我仙凤宫为何排在神凰宫后面？这不是说我不如凰霓吗？你让我一个大男人颜面何存？”
天帝气炸了！
“闭嘴！此时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吗？今日，谁不出战，谁就是仙界叛徒！你们也要当叛徒吗？”
逐桑宫主讪讪道：“可是，太阿不是叛徒啊！方才漱玉宫主不是说了吗？大师兄早已退出太阿，而她追杀闻霆太子，是为了报私仇。闻霆太子杀了她爹，杀了她娘，杀了她儿子，杀了她九族，人家报仇也……也没错啊。我们再去杀太阿弟子，不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但神仙个个耳聪目明，哪里听不到他说什么。
五大仙宫的弟子纷纷点头。
就是就是。
灭了人全家，还不准人报仇吗？
无论怎样说，闻霆太子都不占理，天帝也不占理。
太阿仙宫是羲衍神君建立的仙宫，漱玉宫主是羲衍神君的亲传弟子，他们今天不想打太阿。
要打，倒是更想打闻霆。
打不得闻霆，怕被扣个叛变的帽子，所以，他们还是看戏吧。
天帝怒气勃发：“逐桑，你要背叛天庭？”
逐桑宫主委屈道：“天帝，这话从何说起？若是有人杀了你的父亲，杀了你的母亲，杀了你的儿女，杀了整个龙族，您去报仇，有错吗？遇到这种惨剧，不报仇，还兢兢业业给仇人打工，会遭天打五雷轰的好吗？”
“闭嘴！”天帝闭眼，气得面皮微微颤动。
羲衍！
肯定是羲衍搞得鬼！
若非羲衍莫名其妙殉道死了，龙族怎会众叛亲离？
他倒是好气魄，用几万年的时间，布下好大一个局！
梅姬已经松口，将所有一切告诉了他们。
他倒是想暴露羲衍的险恶用心，揭露羲衍算计梅姬、算计闻霆和龙族的真相，可有什么用呢？
在出征酒里下毒的，不是羲衍自己。
怂恿盗仙盗取仙丹的，不是羲衍自己。
爆出真相，大家反而会笑话他们自食恶果，越发惊叹羲衍神君的先见之明和足智多谋。
天帝逼问道：“逐桑、沧暝，你们是打定主意拖延时间，不肯诛杀叛变者了吗？”
沧暝宫主一本正经，严肃认真，试探道：“要不，天帝你再查查？灭一宫道统，这可不是小事，急不得，万一错杀无辜，不是追悔莫及吗？魔界正蠢蠢欲动呢，太阿身为仙族，怎么着也不会跟魔族勾结。我们应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抵抗魔族，而不是窝里斗，折损仙界力量……”
“沧暝！”天帝气极反笑，“好，好，你们可真好，闻霆证道还没失败呢，你们竟敢连本帝的命令也置若罔闻、推三阻四了……”
沧暝宫主心想，正是因为他们置若罔闻、推三阻四，闻霆太子证道失败的几缕才更大啊！
谁特么期待闻霆证道成功啊？
他又不是当奴才当上瘾了。
几人正磨嘴皮子，异变陡生。
闻霆已逃出山河岁月图的笼罩范围，他逃得不快，是因为还有一截龙身在时空乱流里，两相感应，那一截龙身拖拽着他，也在将他朝时空乱流里面拉。
他将将感应到雷劫锁定，山河岁月图上，那首被攻击了好半天都没什么动静的四句诗，突然从图上脱落，化作水墨。
水墨汇聚，化作人形，五官渐渐清晰。
沈清姿挥剑斩掉四面八方涌来的阵法攻击，低喃道：“师父！”
没错，那水墨化成了羲衍神君的模样。
他玄衣墨发，星眸明亮，不慌不忙捋了捋黑色的胡须，朝沈清姿看来，慈爱地笑道：
“徒儿，为师说过，我们很快会再见的。莫怕，为师来助你。”
大师兄的攻击更为勇猛，叫道：“师尊！师尊！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人的名，树的影。
所有仙魔刹那安静如鸡：羲衍神君到底死没死啊？
天帝的心提了起来，面皮绷紧，心里七上八下。
沧暝宫主低声道：“有完没完了？羲衍神君死了还要作妖，诈尸几回了？冷不丁的，吓死天帝了！”
水墨羲衍宛如水墨一般，行云流水飞向闻霆，没有花里胡哨的攻击，一把抓住闻霆。
闻霆已到了证道的边缘，却还是轻易被羲衍神君抓住。
他拔出惊鸿刀，斩向水墨。
水墨变得浅淡了些。
闻霆的手轻轻颤抖。
为什么，羲衍已经死了，他留下的几句诗竟有这般强？
昔日被羲衍一剑打败的阴霾，再度袭上心头。
羲衍神君笑道：“闻霆太子莫怕，我不会杀你，你要死在我徒儿的手上。莫怕莫怕，我是真的死了，这只是我生前封印的一些法力罢了。”
言毕，他一边承受闻霆太子和龙族真神的攻击，一边云淡风轻地将闻霆拽回山河岁月图笼罩的范围内。
期间，他没有还手一次。
闻霆被他塞入山河岁月图中。
羲衍神君任由龙族真神的攻击落在身上，他淡薄得像一缕青烟，笑看向天帝：
“天帝，莫叫陶笙道友看了笑话。神龙宫与我太阿，鹬蚌相争，反倒叫魔族这个渔翁得利。我徒儿与闻霆太子是私人恩怨，给他们一个机会，打一场生死擂如何？
此战之后，仙界该怎样，还是怎样。若漱玉不敌，死了，那是我太阿气运不够。解散太阿，太阿毫无怨言，且，解散后，我太阿弟子还会继续对抗魔界。”
天帝难掩愠怒道：“羲衍神君，你倒是好算计！放了闻霆，本帝今日饶太阿弟子不死！”
羲衍神君摇了摇头，无奈笑道：“都是活了几万年的老狐狸，天帝就不必跟我玩文字游戏了。天帝，格局大些，你一百多个儿女，死个不争气的儿子罢了，多大点事儿。也罢也罢，是说不通你了。徒儿，去杀了闻霆。”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极了，一挥袖，十大圣地构成的阵法破解。
沈清姿顺着生门飞出，直直飞进山河岁月图，与急于打破禁锢的闻霆战在一处。
“师父，您等我杀了闻霆，再来跟您叙话，您一定要等我！”
羲衍神君笑道：“莫着急，慢慢杀。这不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们还会再见的。”
“师父！”沈清姿望向图外。
“师尊！”大师兄叫道，脖子上的青筋冒出来，“师尊，你看不见我吗？”
沈清姿心道，师父还真看不见他。
这是师父留下的时光残影，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抓闻霆进入山河岁月图。
他说的那些话，是他提前预判了今日场景，并不是临场反应。
羲衍神君的水墨身影渐渐消散。
上鸣玉泉剑感应到主人的气息，顾不上阻拦那截龙身，一下子冲出时空乱流，冲向羲衍。
它兴冲冲地跑来，却没有看见主人，只抓住了羲衍神君的最后一丝气息。
剑身嗡鸣，在那丝越来越淡的气息中打转、挽留，像是被抛弃的小孩子在哭。
而那截龙身终于冲破时空乱流，飞进山河岁月图，回归闻霆的肉身。
闻霆的肉身霎时间完成圆满，他的大道更完善了，他的刀法更凌厉了。
他修善之道，每一刀砍下来，都带着感化对手向善、放下屠刀的意味。
沈清姿剑剑锋锐，带着浩然正气的审判气息。
闻霆有些憷。
比起仙魔大战的那惊天一剑，沈清姿此时的剑术更像羲衍神君了，因为她融入了时光道。
与她对战，斩向他的每一剑，都像当日羲衍神君斩他的那一剑。
两人从山河岁月图的这头，打到山河岁月图的那头。
十万里大山化作烟尘，尘石飞扬，地动山摇，海水倒灌，山川化作虚无。
剑光与刀光交织，修为低些的仙君只能捕捉到刀剑的残影。
两人都伤痕累累，偶尔对视的目光都冰冷无比，他们知道，他们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梅姬哭道：“闻霆！闻霆！闻霆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也不活了！沈姐姐，不要打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