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那里吵得正热闹,她自不好这么闯了进去,方才一两句传入耳中,倒像说的是二奶奶周静怡的事。桑婉在院子外头拐角处站定,吩咐杏枝前去打听一二。
杏枝领命去了,不一刻回来急急说道:“怪道二奶奶没跟着一道回来呢!周夫人和周大奶奶是要来为二奶奶和二少爷和离的!”
“什么!”桑婉吃了一惊,复而暗叹。
周静怡倒是个有福气的,丈夫不着调,却有个好母亲为她撑腰!桑婉前世也没见过二少爷几次,对他基本没什么印象,但此人既如此对待结发妻子,可见也是个不着调的,周夫人当机立断要求和离,倒是有几分果敢胆识,更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令人可敬可叹。
站在个人角度来说,周静怡与其这样进退两难的拖延着倒不如干净和离了好,不然这样的日子如何才是个头?想到也许今后再也不能见到她了,桑婉忍不住又有些微微的惆怅。
只是,站在时家这一边,这事儿就为难了。
二少爷做出了这等丑事,若媳妇也因此和离而去,时家的脸面可真是丢尽了!只怕婆婆和二婶是断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难怪里头会吵起来!那周夫人既然打定了和离的主意,说话又哪里还会客气、讲情面。
“大奶奶,里头如今正吵成一锅粥呢!想不到那周夫人口角倒是挺锋利的,那周大奶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两下对闹,大夫人和二夫人还真没占什么便宜呢!这时候大奶奶还是别进去了,要不,咱们先回去吧!”杏枝扶着桑婉笑道。
桑婉想了想,点头笑道:“横竖我进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罢了,咱们先回去吧!你叫人妥当看着这边,一有消息赶紧告诉我一声!”
杏枝答应了,命个小丫头留下打听。小丫头巴不得看热闹,连忙笑着答应了。
谁知桑婉没走几步,背后传来一声略带焦急的“大嫂”生生震住了她。
桑婉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葱黄绣花褙子、白绫长裙的少妇带着丫头匆匆朝她走过来,不是周静怡又是谁?
“弟、弟妹!”桑婉又惊又喜,忙上前道:“你怎么来了!”
“我——”周静怡面上微微扭捏,说道:“我听说我娘和我大嫂来了,连忙急着就赶来了!大嫂,我娘和大嫂是不是在婆婆那边?她们可有说什么!”
桑婉见周静怡这样急匆匆的赶来,心里便略有了两分底,携着她往旁边花丛后走了走屏退跟着的丫鬟,低声笑道:“亲家伯母和亲家嫂子、二婶这会儿都在我婆婆那边呢!你别着急,我看啊,那事儿一时半会她们也争不出个结果——你应该知道亲家伯母为何而来吧?”
周静怡眼神一黯,垂眸叹了口气,轻轻点了下头,“我自然知道。我——”
周静怡咬了咬唇,终是道:“我从未想过要和二郎和离,可是我娘她——”
到底是年轻小媳妇,周静怡说了一半脸上微红,低低道:“大嫂,我真的没想跟二郎和离……只要他回来,无论多久,我都愿意等他!”
洞房花烛那一晚,当他掀开她的红盖头,映入眼帘的那一张英俊脸庞,从此也深深的印在了她的心里。那一刻,她原本躁动不安、胡思乱想的心奇迹般的安宁了下来,淡淡的甜蜜和羞涩从心尖漫延,她好庆幸,上天给了她一个堪称完美的夫君,注定这辈子她都没法忘记他。
虽然后来的情况有点出乎意外,她伤心难过却并不绝望。因为她知道,这儿是他的家,有他的爹娘兄弟,他迟早,是会回来的!她需要做的,就是在原地静静的等他,省得他回来的时候看不见她!至于那个妓女苏卿儿,她压根微放在心上,那种不三不四的下流女人,迟早都会为他厌弃的。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即便因为一时的新鲜而走到了一起,也终究不会长久。
“弟妹!”桑婉轻叹一声,握着周静怡的手不知该说什么好。自古婚姻劝和不劝离,何况她本人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你既然下定了决心,那咱们赶紧进去看看吧,若是亲家伯母同二婶争执得狠了,将来遭罪的还是你!”
周静怡不觉变色,“大嫂,你陪我一道进去!”娘的脾气她再清楚不过,婆婆本就对她有怨气,这两人要是闹翻了,自己将来的日子还真的会很难过。
桑婉点点头,同周静怡连忙朝正院走去。
刚进院子,便听到一片嘈杂吵闹声中周夫人和时二夫人尖利的争执。
“别以为你们时家财大势大便可欺负人,我女儿花朵一般的年纪却在你们家守活寡,管不住自个的儿子还不准我们和离,天底下没有这么不讲道理的!”
“哼,你不用着急!想要休书还不容易?等我儿子回来不用你说自将休书奉上!娶了这么个没用的媳妇,连自个相公也拢不住,不说好好教导自个的闺女,反倒上我们家撒泼来了!你还有脸了!”
“你骂谁撒泼呐?你儿子跟妓女私奔,你们家的家教可见一斑,还敢挑我女儿的错?我女儿三从四德哪一条做错了?你说呀、你倒是说呀!”
“她若是个能耐的,我儿也不会离家至今,你还来问我!”
“呸!你儿子还不是你一手教大的,我家闺女嫁过来才几将责任都栽到她头上?当我们周家人好欺负吗!若当初知道你儿子跟个下贱的妓女不清不楚,便是抬了金山银山去我们家也不稀罕、更不会把女儿嫁给你们家!我告诉你,今日不把和离书给我,我上衙门告你们去!”
“好呀,你去告呀!有本事你尽管去!”
“别以为我不敢!”
“弟妹、亲家夫人,有话好好说,坐下好好说嘛!”王氏被吵得头晕脑胀几乎要招架不住。
周夫人和时二夫人哪里肯依?两人越吵火气越大,周夫人被时二夫人激得暴跳如雷,当即便命儿媳妇跟着,这就要上衙门。
周静怡大急,连忙奔了进来,拦在母亲身前握着她的胳膊摇头含泪道:“娘!求求您了!”
“你怎么也来了?”周夫人蹙眉,一屋子人也都愣住了。
“来得也正好!走,咱们这就上衙门去!我倒要看看,这知州大人讲不讲道理!”周夫人顺势拉着周静怡要走。
“娘!求求您给女儿留点儿情面吧!”周静怡急得眼泪滚滚而下,顺势跪在了周夫人身边拉着她的衣襟哀哀哭求。
周夫人倒抽一口凉气,睁大眼睛厉声道:“你不愿意?你是不是不愿意?”
周静怡不说话,垂头垂泪不已。
这等于是默认了,周夫人顿时感到颜面大失,恼羞之下拂袖甩开她的手,跺脚恨声道:“你这不孝女,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他们时家这么作践你,你还要留下来给人作践!我们周家没有你这么没骨气的女儿!”
时二夫人大感痛快,冷笑道:“亲家母,别这么说呀,这是静怡懂事!知道进衙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弟妹!”王氏蹙眉低喝一声,时二夫人扭过脸去,却不再说什么。
周夫人恨恨瞪了时二夫人一眼,却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她。自己的女儿当着众人打自己的脸,她能怎么样?
“罢了罢了!我也是白这个心!从今儿起你死也罢活也罢你自求多福吧,我就当没有你这么个女儿!儿媳妇,咱们走!”
“娘!”周静怡又羞又愧又内疚,膝行上前抱着周夫人的腿大哭。
“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时家这么好你想留下便留下,我却是怕脏了我的脚!你给我放开!”周夫人大怒。
卢氏不禁叫苦,一边是婆婆一边是小姑,都不是她能得罪的,一句话说错便是惹祸上身,因此在一旁勉强拉着婆婆想劝又不知该怎么劝,来来去去只是一句“婆婆息怒”。
王氏起身,桑婉忙上前扶着一道上前,王氏便笑劝道:“亲家夫人啊,有什么事好好商量嘛,我家侄儿年轻不懂事,等他想明白了迟早会回来的,亲家夫人何必非要拆散他们小两口呢?周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姑娘和离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周夫人冷冷道:“你侄儿若是一辈子不回来呢?我女儿守一辈子活寡不成?哼,你们时家不是遍天下的生意吗,找个人找了两三年也不见踪影,谁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我们周家宁可丢脸,也不能坑了女儿一世!”
王氏顿时无言,时二夫人被戳中心病亦是大怒,待要回几句尖刻的瞟了大嫂一眼,阴沉着脸忍住没吱声。
桑婉俯身去扶周静怡,一旁伶俐的丫鬟见了忙上前帮忙,桑婉陪笑道:“亲家伯母,弟妹不舍我们家二少爷,可见二少爷在时待她必定不错的,二少爷不过一时糊涂罢了,这儿是他的家,他迟早会回来的!亲家伯母何不再耐心等等呢?若是今日和离了,明日二少爷回来,岂不是白白误了他们夫妻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