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婉暗暗松了口气,便顺水推舟不好意思道:“我,夫人不提我还不曾想到,如今想来,脑子里竟是一片空荡荡的,除了我自个的名字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别怕!”那夫人闻言竟一下子坐在了她的榻前,不由得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放心吧,会想起来的!咱们也算是有缘,你啊,就尽管放心住在我这儿吧!住多久都没有问题的!”
“那怎么好意思,给夫人添麻烦了!”
“傻姑娘,”那夫人笑道:“我不是说了吗?这啊,也算是一种缘分啊!说明咱们有缘!你别胡思乱想,身子要紧呢!”
“谢谢夫人!”桑婉朝她感激一笑点头。心中已是笃定,看来只有自己被这位夫人救了起来,柳芽她们,却不知凶多吉少了!
想及此她心中一痛,脸色顿时惨白起来。
“我看你脸色还不太好,多歇一会儿吧!”那夫人含笑着道,扭头朝一名丫鬟盯了一眼,那丫鬟忙上前欲扶着桑婉躺下。
“还不知该如何称呼夫人呢!”桑婉忙笑问道。
那夫人略一沉吟,便微笑道:“你叫我赵夫人便可,这是丁嬷嬷,这个丫鬟以后便贴身伺候你,叫鸳鸯,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她便是!”
“多谢赵夫人!”桑婉点点头,朝赵夫人施了一礼。
“好好休息,等靠了岸,我再请好大夫来替你瞧瞧!”赵夫人温柔一笑,与丁嬷嬷出去了。
“姑娘,来!”鸳鸯上前扶着桑婉躺下,一手扶着她,一手扯了扯枕头放好,纯熟的动作中带着几分大家的做派和优雅,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的丫鬟。
桑婉点点头,还没躺下,腹中不争气的发出一串咕咕声,桑婉面上一红,有些尴尬。
鸳鸯却是轻柔一笑,说道:“都怪奴婢疏忽,竟忘了这事儿了!姑娘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想必腹中早就饿了吧,奴婢这就叫人给姑娘熬些细粥来!”
“一天一夜!”桑婉吃了一惊,她还以为这就是出事的当晚。
一天一夜,足够一艘大船行驶出很远很远的距离了,桑婉的心慢慢的凉了下来。
“是啊,”鸳鸯笑道:“我们是昨日天快黑的时候救下姑娘的,也是姑娘福大命大,命中注定有贵人相助!当时好巧不巧我们夫人嫌船舱中太闷,便在甲板上吹吹风,恰好便看到姑娘在河水中半浮半沉,手中紧紧抱着一块木板!不然啊,天色一黑下来,那可真是什么都看不见啦!”
“赵夫人的救命之恩,婉娘自是感激!”桑婉笑了笑。
“怪道夫人说这是同姑娘的缘分呢!”鸳鸯抿唇笑道:“奴婢还从未见过夫人对哪位姑娘这么好呢!姑娘您真是投了我们夫人的缘了!您稍后,奴婢这就吩咐给姑娘拿吃食去!”
鸳鸯似乎猛然发觉自己的话似乎有点儿太多了,便一笑打住,施礼退了出去。
桑婉轻轻一笑,往身子往后靠了靠,沉沉叹了口气。也不知柳芽她们究竟怎么样了!若她们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心中岂能过意的去?她不禁双手合十,低低念起佛来。又想到也许在他人眼中,自己此刻已经是个死人了吧?
桑婉一时有些茫然,不知府上众人知晓自己出事,会是什么反应?还有时凤举——
想到他,桑婉的心骤然一痛。
不一会儿鸳鸯重新进来,手中端着漱口水,身后一个小丫头端着铜盆,盆沿搭着洁白的毛巾。
“奴婢伺候姑娘梳洗!”鸳鸯示意那小丫头将盆子搁在一旁,向桑婉笑道。
桑婉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中衣,终是忍不住笑道:“不知可有干净的衣裳,能否——”
她话未说完,鸳鸯忙一敲脑门陪笑道:“都是奴婢粗心,竟连这个都没想到!姑娘您稍候,奴婢这就给您拿衣裳去!”说着忙打起帘子出去了。
不一会儿鸳鸯捧了一套桃红色的衣裳进来,将衣裳轻轻搁在一旁,展开一件鹅黄绣白玉兰的阔袖披袍为桑婉披上,微笑道:“姑娘且披着这个吧,您身上有伤不宜走动,就在床上用了东西便躺下休息吧!夫人说了,等到了前边的码头,再叫人为姑娘买几身好衣裳,姑娘且将就着些!”
只要身上有衣裳穿着就行,桑婉倒不介意许多,只趁机问了一句“这船是要开往哪里?”
鸳鸯见问有些奇怪的笑道:“当然是回京城了,我们夫人是京城中人!这次是回娘家探亲的!好说姑娘您可真是好运气,我们夫人好几年没回去啦,不想这么巧,今年回去返回时就碰上了您……”
鸳鸯在旁一个劲唠唠叨叨的说个没完,桑婉勉强笑着应付了两句没好多问。她既装作失忆,问的太多未免令人疑心。
京城,还好,是京城!时凤举不正在京城吗?想到了他,桑婉悬着的心稍稍安定。
一时用了碗急死细粥,漱了口,桑婉便重新躺下休息。鸳鸯将香炉中的梅花香饼稍稍拨了拨,看那淡淡的轻烟袅袅升起,施了一礼便退了出气。
那厢,赵夫人与丁嬷嬷正在说着心里话。
赵夫人脸上满是笑容,眉头舒展,容光焕发,生生的增了几分颜色。许是她从前忧愁太甚,愁眉深锁,以至于这一刻丁嬷嬷看着她,顿时有种自己的主子获得了新生一般的欣慰。
“像,真是太像了!丁嬷嬷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赵夫人笑着,嘴角轻扬向丁嬷嬷说道。
“可不是呢!”丁嬷嬷亦笑叹道:“若非亲眼所见老奴也不敢相信,这位婉姑娘,竟这么像——夫人,这真是天意呀!”
“你说得对,天意,这真是天意!我儿有救了,我儿这回有救了!”赵夫人眼眶一红忍不住滴下泪来,她忙抬起帕子拭去。
“可是夫人,”丁嬷嬷担忧道:“话虽如此,可这婉姑娘到底不是从前那人,小侯爷万一不认——”
“哼!”一听丁嬷嬷提起以往,不知勾起了什么事儿,赵夫人顿时满脸的厌恶,恨恨说道:“那个贱婢,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敢勾引我的孩儿!赐死了她我一点儿也不后悔!这位婉姑娘同她容貌相似,那气质却不知高出那贱婢多少,我的儿子我了解,他一定会喜欢婉姑娘的!”
“夫人您说的也有理!那贱婢怎能同婉姑娘相比。这婉姑娘一看就是好人家的闺女,叫人见了便心生亲近。”丁嬷嬷忙笑道。
“正是呢!我也是见了便觉喜欢她!”赵夫人一时眉开眼笑,心中畅快无比。
“可是,她到底来历不明,要不要派人去查一查?”丁嬷嬷蹙了蹙眉忽然又道。
赵夫人想了想,摇摇头道:“暂时还是算了!等她哪天想起来再说吧!”若想不起来,那也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以自家武威侯夫人的身份地位,自己的儿子又是那般品貌出众,她一个姑娘家有何不肯的?至于她是什么样的人家,赵夫人并不十分在意,又何必去查?万一当真查出点什么不妥的来,岂不是自找麻烦?只要能救她的儿子,便是出身贫民百姓之家也没什么,总要比那个下贱的贱婢好上千倍百倍!
丁嬷嬷跟在赵夫人身边多年,略一想想便明白了赵夫人的意思,点点头道了声“是”。
“叫鸳鸯好好照顾那姑娘,吩咐下去,这船上所有人等对她都不可怠慢了!”赵夫人仰头叹了口气,又道:“还有多少天能到京城?让船工加快速度!”
能解救儿子心病的心药就在眼前,赵夫人是一刻也不想多等了。
“是,夫人!”丁嬷嬷躬身退下,自去吩咐。
桑婉一介女子身子本就柔弱,在那船中先是受了那一番天大的惊吓,随后又落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如今清醒了过来,后遗症一下子就发作了起来,身子虚弱得不像样,脸色苍白,容颜憔悴,浑身无力,整日里清醒的时间少,昏睡的时间反倒占了大半。
好在赵夫人家财雄厚,带的随从都是能干细致之人,到了码头延医请药并不计价钱,七八日之后到了通州码头,桑婉脸色也回转了两分,勉强能够起身了。
这些日子里,赵夫人每日都要过来看她两回,细细的问候,关切不已。若说心中没有感激那是不可能的,只是赵夫人看她的目光中总有那么一点深深的、她所不能理解的含义,令她没来由的心中打起鼓来,对她自然而然也存了两分警惕。
“婉姑娘,快把这药喝了,还有好一会儿船才靠岸呢!等到府中就更不知何时了,别耽搁了姑娘服药!如今姑娘这药可不能随便断了!”鸳鸯含笑着端了药碗过来。
桑婉朝她笑笑,接过药碗,一口一口的饮了。
鸳鸯忙又伺候她漱了口,扶着她躺下:“姑娘且歇一会儿,等会儿船靠岸了奴婢再来请姑娘起身、伺候梳洗!夫人好些行李要搬运,时间尽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