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落幕,齐元喆好不容易摆脱了燕柔嘉的纠缠,将杜若送到了宫门处。
他对着杜若落寞的背影,有些放心不下:
“阿若……”
“四殿下,民女告辞。”
杜若回首淡淡地福了福礼,可一抬眼,竟看到齐元昊立在宫门口,身后站着梁世昭和陈皮,似乎一直在这里等着她。
心口一阵抽搐如刀绞,杜若生怕自己露了怯,转身便想踏入马车。
“若儿……”
杜若的身子,在半空中僵住了。
忍了一日的眼泪,突然被这一声“若儿”唤出了眼眶,如串珠滑落。
百般委屈、千般愤怒,都变成了万点心酸。
商人陆离,原来竟是高不可攀的定王!
呵,她觉得自己真是愚蠢无比。
蠢到让一个男人突然闯进她的生活,将她的心搅得天翻地覆,可他从未有一句真话。
杜若无法再直视他,也不想再面对。
她未曾回头,直接上了马车,顷刻消失在星火点点的宫门口,融入了夜色之中。
齐元喆怅然若失地转身,齐元昊冰冷的目光迎面而来。
下一秒,一拳便打在了齐元喆的脸上,他的鼻唇立刻涌出了血丝。
梁世昭立刻拉住了齐元昊,惊恐不迭:“四殿下恕罪,王爷喝多了!”
齐元喆抬手擦拭了鼻间的鲜血,冷哼了一声,对着梁世昭说道:“放开他,让他来!”
齐元昊血涌上脑,今夜的酒让他红了眼眶,嗓音愈加嘶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骗了她!”
“……”
齐元喆撇嘴:
“没话说了是吗?二哥,你不应该骗她。”
齐元喆依稀想起,那日杜若拒绝他的心意时,提起这个商贾之子,眉眼皆是柔情和笑意,那是一种克制不住的爱意。
他曾经想过,若真有这样的人,也一样满心满眼爱着杜若,他便死心,放手祝福他们。
可没有想到,南星调查一番后竟然发现,这个陆离,是齐元昊。
是他的二哥,是大梁朝的定王。
“你若只是图有趣,那么多烟花女子你还没有玩够吗?你不应该碰她!”
“放屁!”
齐元昊一拳又挥了过来,此时,齐元喆也不甘受辱,直接回手便是一拳,硬是打在了齐元昊的下颌,鼻血瞬间飙出。
梁世昭:疯了疯了!这两个人都疯了!
“全体,即刻背过身!”
梁世昭大吼一声,所有宫城门口的御林军全部转过身去,只留下这两人你一拳,我一拳,打成一团。
齐元喆败下阵来,擦着嘴角的血,笑道:“从今天开始,我来护她!”
齐元昊五脏六腑如雷炸裂,声音带着血,愈加嘶哑:“滚!”
他转身上马,策马飞驰在浓重的夜色之中。
他的若儿,是他的若儿!
他不顾一切都要护着的若儿,早已融入他的骨血之中,是他的命。
他所做的这一切,都不过是想要保护她罢了。
从未想过要骗她!
马蹄声飞驰,很快便落到了天安坊的药材铺门口。
街灯零星几盏,街头巷尾都没有了路人,一片寂静,杜若的马车正好停在铺子门口,半夏正牵扶着她下车。
“若儿,求你……回头看看我……”
齐元昊翻身下马,眼里只有那个纤弱的背影,在街灯之下微微耸动着肩膀,带着苍凉。
马车退去,半夏也知趣地退到了角落,只有二人在星火点点的夜色之中,煎熬着。
杜若回首,似乎用了一个世纪的勇气,她努力扯起一丝笑意,淡然问道:
“不知定王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若儿,我不是故意要骗你!”
“不是故意,那便是有意。您位高权重,骗了又能如何?是民女蠢罢了。”
齐元昊胸口如千斤巨石压得无法喘息,低沉又痛苦:
“除了身份之外,我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真的。你……难道都没有感觉吗?”
杜若冷然一笑,眸中渐起水雾,无限地哀愁涌上了心头:
“素闻定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是民女的错,民女有眼无珠,不识定王真面目。”
齐元昊的心头一滞:“若儿,你何必如此戳我的心?我爱你是真,我想娶你,也是真的!”
“娶我?”
杜若如鲠在喉:“是入府为妾,还是养在外头的外室?”
滚烫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杜若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杜若此生,绝不为妾!也绝不会做人外室!”
齐元昊痛苦难抑,他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想法,他对杜若只有无比的珍惜和爱护。
他攥紧拳头,如野兽般嘶吼,就差要剖开心让她瞧:“我要娶你做我堂堂正正的娘子!定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杜若艰难地咧嘴一笑,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滑落,无法抑制:“定王爷,你自己都不信。是不是?”
皇子与商女,已是云泥之别,更何况,杜若的背后还有个带罪而死的杜世安。
从前,他怕是可怜她吧,说自己是陆离,一个来自商贾之家不受宠的庶子,这样的身份接近她,让她敞开了心扉,交出了自己的心。
大梦一场,梦醒了,便该散了。
杜若向齐元昊郑重地行了个礼,星眸幽幽,如华灯流转,水雾渐深,逐渐模糊了视线:
“民女祝定王爷早日觅得佳人,你我……此生不必再见。 ”
齐元昊伸手,拉着了杜若的衣角,紧紧攥着不肯放手,如同抓着他救命的稻草。
“不要走……”
杜若泪流满面,停滞了许久。
终于,她还是恢复了理智,拉起衣摆将衣角扯破,走入药铺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齐元昊的心,如同这破碎的衣角,千疮百孔。
一声惊雷起,疾风卷骤雨。
街巷的灯笼被刮得七零八落,四下飞起,灯火在灯罩里明暗不定,齐元昊在大雨之中,怔怔地望着药材铺紧闭的门,心如死灰。
杜若说的并没有错,是他错了。
再不受宠的皇子,也是天家之子,姻缘由不得自己。
他呆呆地立在雨中,任由大雨淋湿全身,双脚却如被泥塑难以动弹。不知立了多久,身后有人为他举着一把油伞遮蔽了风雨,并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离,先回去吧。”
是骆子楚。
齐元昊嘴角泛起苦涩和懊悔:
“小舅,你说的对,她……她一个都不会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