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元昊回京,震惊朝野。
一来北境大捷,群臣狂喜。多年不在朝堂的定王,再次回归时,比从前更加丰神俊朗,宛若战神。
二来定王大婚,与天狼郡主永结同好。思忆郡主在大殿之上亮相,国色天香、气质卓绝,半分不似胡人。
当日不知为何,襄王齐元时极度惊愕,据说差一点便晕倒在朝堂之上。
除此之外,天狼国主枭天翊特地陪同这个妹妹一同前来上京完婚。如此一来,迎接礼仪立刻升至最高规格,礼部一时忙碌得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还有一位匈奴郡主耶律阮来京和亲,但究竟花落谁家,梁帝尚未表态,一时又众说纷纭。
如今尚未有正妻的,只剩下四皇子和五皇子。五皇子才五岁……
难道,会是四皇子齐元喆?
可本朝有条莫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储君的正妻,需为大梁子民。
四皇子即是圣上属意的未来储君,又怎会迎娶匈奴郡主为妻?
这样一来,便只能从宗室之中寻个成年的亲王,娶了这耶律阮。
但,匈奴向来好强,未必肯点头应允。一时间,朝野内外均看好戏一般议论得热火朝天。
民间甚至有赌坊、茶楼,偷偷摸摸地开设赌局,赌谁会是那个匹配匈奴郡主的人。
后宫内,嘉贵妃心中也打起鼓来。
这些年她相看了许多世家姑娘,可齐元喆总是推说自己年纪尚小,想要在朝堂有所作为再考虑婚事,她也想再多看看,便耽搁了下来。
可如今定王、襄王均有正妃,恒王的婚事,便成了头等大事。
再不做决定,若真的圣上赐婚与匈奴郡主和亲,岂不是与大宝无望了?
她不能让自己多年的苦心毁于一旦。
……
永福宫。
芳若姑姑一阵紧张地跑了进来:“娘娘……”
嘉贵妃瞧着她这副失了分寸的样子,颇为不悦:“何事如此慌张?”
“娘娘,您还不知道吧!那定王妃……竟然与杜家那丫头一模一样。”
嘉贵妃抬起眼,一脸茫然:“哪个杜家丫头?”
芳若:“就是当年被赶去西域,后来被襄王一箭射死的杜若啊!!”
嘉贵妃手中的茶盏晃了晃,洒出了一些茶汤。
“你说什么!那喆儿也看到了?”
芳若皱眉:“恒王在朝上,自然是看到了。”
“可她不是天狼国的郡主吗?怎会与那杜若一模一样?”
“奴婢也不知。听说天狼国主对这个妹妹甚是宠爱,特地一路护送至上京。若她是杜若,这也不可能啊。”
嘉贵妃扶额:“当年之事是襄王做的。她就算是杜若,与本宫也无甚关系。且如今她嫁给了定王,那喆儿自然也断了念头。莫慌!”
芳若有些迟疑:“可她的父亲……”
嘉贵妃横了芳若一眼:“她爹死在皇城司,与本宫何干。”
“是!奴婢失言!请娘娘恕罪!”
“下去吧。速速让左相来见本宫,喆儿的婚事,不能拖了。”
“是。”
同样震惊的还有坤宁宫的王皇后。
“菊英,你真的看清了?!”
菊英姑姑点了点头:“千真万确,一模一样。”
王皇后攥着椅背,难以置信:
“可是,当年年寿是亲眼所见,她一箭穿腹,当场死了啊。”
菊英:“娘娘,兴许是长得相似?这个思忆郡主听说深得国主宠爱,此次陪嫁的嫁妆连车子都装不下。怎么可能是杜若呢?”
王茀轻轻敲了敲桌案:“本宫倒是要瞧瞧,究竟是人是鬼。”
就算是杜若又如何?
当年,她可是在嘉贵妃手里救了她,她又有何可惧?
饶是如此,她的手依旧微微颤抖。
……
齐元昊带着杜若回到定王府,已是华灯初上。
定王府里宫灯盏盏,侍婢们穿梭在府内四处,一派喜气洋洋。
“累坏了吧?”齐元昊轻轻摸了摸杜若的脸颊,有点凉。
杜若笑着摇了摇头,眸间一片柔色:“没想到这定王府这么奢华。”
齐元昊弯起嘴角,眼中一片戏谑:“比起郡主的天狼王宫,如何?”
杜若嗔怪:“讨厌。”
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王府我多年都未曾回来,老骆倒是打理得不错。对了,阿金伯如今来府里管事,你差遣起来也方便。”
杜若喜道:“真的啊!”
齐元昊笑道:“不如,我将冬青和茯苓都从长安唤回来帮你可好?”
杜若拉着他的手臂,想了想:“不好。”
“上京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何苦再将他们卷入进来。茯苓如今是自由身了,多好啊!”
齐元昊刮了刮她的鼻子:“放心,咱们也可以。日后,你想去长安也好,广陵也罢,都随你心意。”
杜若将头靠在齐元昊的胸膛,无比安心:“好呀!去哪都行。”
“咳咳……”
阿金伯在一旁轻咳了两声,以示自己的存在。
“王爷、王妃,这前脚才回王府,后脚便说要走,这让老奴可伤透了心呐!”
杜若:“阿金伯!许久未见了!”
阿金笑着看向杜若,欣喜地泛出了眼泪,连连叫好:“王妃,可算是盼到您回来了。”
王爷折腾了这么多年,可算是将王妃娶进门了。
杜若看着故人便觉亲切:“阿金伯还是老样子。”
“王妃恕罪,唤老奴阿金便是了!”他悄悄抹了抹眼泪:“王爷,王妃,晚膳都准备好了。”
齐元昊拉起杜若的手,捂在自己的手心:“怎么这么凉。”
杜若望着这王府的四方天,有些感慨:“上京,真是久违了。”
齐元昊拢了拢她的披风:“今夜,怕是有些人要睡不着了。”
杜若垂眸,笑意深深地浮上唇角:
“那我们更要吃饱一些,方可应付这来日方长。”
齐元昊牵起她的手,笑得份外温柔:“娘子所言甚是!”
睡不着的人,在无边的暗夜,现出了原形。
襄王最甚。
齐元时下了朝回到家,一路失魂落魄。
这一张九成九相似的脸,看着他时眼里虽无悲无喜,可无形中却如厉鬼一般萦绕在他心里。
当年那一箭,鲜血四溅,她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可她若不是杜若,齐元昊又怎么可能会娶她?
一整个晚上,他在思忆郡主是不是杜若的问题上,反复纠缠,直至陷入疯魔。
恒王次之。
齐元喆直至朝堂之中见到新婚的定王妃时,才彻底确认了,眼前的思忆郡主便是杜若。
她与齐元昊两两相望的眼神,与从前一模一样。
齐元喆那一刻的心情,既欣喜又心酸。
他回府后,深知连晚膳都没用,便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之中。
桌案的暗格里,放着一个锦盒。
他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锦盒上都蒙上了细细的灰尘。
里头是那只鎏金红珊瑚彩宝珠钗,当年他赠给杜若被拒后,便一直都藏在深处。
偶尔思念时,会偷偷拿出来看看。
齐元喆叹了一口气:这支钗,此生注定送不出去了。
她最终还是选了老二。
还有一个睡不着的人,便是颜屹安。
他的妹妹颜芷兰薨逝不久,他终日陷在哀思之中。
自王皇后提出将五皇子过继至她名下,他便隐约觉得永平侯府即将被卷入深不可测的漩涡。
可如今,杜若竟回到了上京,还成为了定王妃。
看到她活着,他欣喜若狂。可冷静后,却不由得为她捏了把冷汗。
当年她被逼出走西域又死在齐元时的箭下,这京城危机四伏,又如何能再次容得下她?
齐元昊真的能护住她吗?
可是,他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又能如何呢?
夜幕垂下,上京的暗流缓缓流动,湮没在夜色之中。
御书房的灯火,如深海的孤灯。
亮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