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半道突然停了下来。
车帘被撩开,一个魁梧的身姿裹着风雪钻了进来。
杜若瞧着眼前的黑影,唇角便不由自主弯起:“你怎么来了。”
齐元昊拍了拍身上的雪,笑着望向她:“等不及你回府,我来接你。”
天齐掩嘴笑着走出了马车。
齐元昊脱下大氅,将她的手握在手心搓了搓:“我去了趟六皇叔的府上。”
“你的手总这么凉可不成,回头让小白开个方子看看。”
如今他也跟着杜若喊苏沐白为“小白”了。
“好呀。”杜若反握住他的手,十指交缠:“六王爷处,可有何收获?”
“瞧不出什么。兴许是他伪装得太深。”齐元昊凝眸有些出神。
六王爷,便是汝阳王。
今日他上六王爷齐冀的府上,一片歌舞升平。
六王爷是梁帝一母同胞,却性格迥异。
他无心朝堂,素来清风霁月。就喜听曲弄乐,在诗词书画上颇有些造诣。
“六皇叔半生放浪不羁喜自由,婚事上也不与世家联姻,一意孤行娶了刘云帆的姐姐刘云嫣。不过夫妇二人几十年来琴瑟和谐,倒是上京的一段佳话。”
杜若也皱了眉:“如果真的背后是他,此人也太过可怕了。”
“是啊!”
齐元昊有些感慨地拍了拍她的手:“王茀没有为难你吧?”
每次她进宫,就让他周身汗毛竖立,心悬得高高的。
过去的阴影实在是太深了。
“没有。不过苏沐白差点被她宰了。”
齐元昊抬眉一笑:“他可死不了!老骆护着呢。”
杜若惊讶:“你知道了?”
“这么多年,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了。你难道不好奇,他为何去太医院?”
“自然是问过。只不过他说的理由,一听便不是真的。”
杜若摇了摇头,她这个师兄向来不擅撒谎。
“哎!也算是因为老骆吧。苏沐白是个好人,只不过他把宫廷想得太简单了。他以为获得几个娘娘的青睐,便能护住自己爱的人。”
杜若摩挲着齐元昊的手茧,叹了口气:“他们二人的心结,实在是太深了。”
齐元昊垂眸,神情哀伤:“老骆选了一条最苦的路。”
杜若知道,他对骆子楚一直很内疚。
她伸手环抱着齐元昊的腰:“这世间的爱有许多种,只要人对了,便是对的。”
“娘子说的很对。”
齐元昊摸了摸她柔亮的发丝:“老四要成亲了,你知道了吗?”
“嗯。为何是翰林院?我本以为会是武将之女。”
齐元昊抬唇一讥:“嘉贵妃倒是想。”
贾士英已官拜左相,齐元喆婚配的对象自然以手握兵权的武将为首选。
朝中手握重兵的武将只有那么几个,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有女儿的则更少了。
贾贵妃最早亲青睐沛国公家的嫡孙女,可奈何齐元喆见过一次便摇头。
沛国公家的嫡孙女,有狐臭。
退而求其次,嘉贵妃又属意镇南将军的次女,便是梁世昭的妹妹梁胜萳。但两家因燕青之事反目,再无结亲的可能。
其余官衔品级低的武将嘉贵妃自然是看不上,便只能从文臣之中寻世家之女。
翰林院大学士谢文垚之女谢婉,便因此入了嘉贵妃的慧眼。
颇谓秦晋匹,从来王谢郎。
王谢两族,均为百年世家望族,而谢文垚更是这一代谢门中的翘楚。
相较而言,琅琊王氏如今的子弟身势渐微,反倒是谢氏一门,历来低调却枝繁叶茂。
嘉贵妃对谢婉的出身、门第、品行、样貌都非常满意,于是这门亲事便快速地提上日程。
杜若笑了笑:“难不成,她怕圣上会将耶律阮指婚给元喆?”
齐元昊咧嘴大笑:“虽说我不喜老四,但耶律阮的确配不上他。”
杜若:“你猜,她会花落谁家?”
齐元昊沉溺片刻:“皇子之中已无可能,怕会落在宗室子弟身上。但适龄宗室儿郎不少,且行且看吧。”
“嘉贵妃这一步棋走得颇妙。元喆日后有谢氏一族的支持,立储便指日可待。”
杜若想到此处,清亮的眸子闪着些许内疚:“是我拖了你的后腿……”
齐元昊:“瞎说什么。我对那个位置,从来没有兴趣。”
“咱们日后去西北,策马奔腾、潇洒肆意,可比困在这四方天好!”
杜若抚掌:“甚好!”
齐元昊垂眸望着杜若:“元喆会是个好皇帝。当年他的确尽他所能护了你。”
“是,他心善!若是登上帝位,也不会对芷兰姐姐的儿子赶尽杀绝。”
“放心,有我呢,小五不会有事。”
杜若想起颜芷兰,便心疼不已。
她临走时,一定极其舍不得五皇子。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唯一骨血了。
若是颜芷兰知道五皇子成了王茀争权夺利的工具,一定会很难过。
“小白说,致芷兰姐姐于死地的,应是血枯草。”
颜芷兰生子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常年需服用中药。
而血枯草每每只需要一点点掺入药中,常人难以察觉。但此药可以使人气血两亏,再好的补药都无济于事。
这是一个慢性的毒药,需要经年累月地下药,才能无声无息致人于死地。
“宫里头的肮脏把戏!王茀从一开始便设计好的,颜芷兰心思简单,自然斗不过她。”
杜若攥紧了自己的丝帕:“我要让她为芷兰姐姐偿命!”
齐元昊神情冷然:“她的脚,已经在黄泉路上了。”
私制假诏,就是死罪了。
更何况她图谋的这诏书的背后,是弑君。
地狱的门已经打开,如今谁都无法阻止王茀大开杀戒了。
“王茀挟五皇子夺位,永平侯府定然是被被卷入其中。”杜若心有不忍。
永平侯老夫人是杜若母亲的故交,颜芷兰又是杜若的手帕交,颜屹安虽对杜若过去有些痴缠,但罪不至死。
齐元昊叹了口气,眸色渐深:“若儿,世间皆有因果。五皇子便是因,永平侯府定有此劫。”
王茀要捧五皇子为幼主,永平侯府又如何能不与她站在一起。
这是血缘,也是利益。
许是见杜若有些难受,齐元昊轻轻拍了拍她后背:“我答应你,会尽力帮他们,可好?”
“阿离,是我不好。我让你背负得太多了。”
“你错了。是因为你,我才变得这样好。”
齐元昊搂着她,笑着与她两额相抵。
从前的他,冷心冷情,不悲不喜。
只因遇到了她,心动情动,同悲同喜。
遇到对的人,才能变得更好。
她便是那个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