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夙缘,一朝得逞,天帝喜不自胜,将洛离封为花神,正式入主凌霄殿。
鉴于太上真仙与师明阳一死一囚,仙界迎来一次大洗牌,师明阳的任务转交于祝香神女与太华真人两人,而太上真仙的长生殿,天帝还在等待合适的人选。
最近飞升的修士,异常的多啊!
渡劫真君在人界来来回回,忙碌了好几天,默默感慨。
本来那日看到无颜与无忧在妖界的谈话,他就很想下凡问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是,没想到突然之间,人界修士飞升了五百多人。
按理说,人界修士飞升,是及其需要机缘的事情。
需要个人修炼到渡劫期,且积攒的功德足够,更重要的,是天界的神仙,正好有这么个空缺。
不然的话,哪怕实力早已突破渡劫,且一辈子积德行善,都有可能,等不到渡天劫的那天。
神仙的寿命很长,长到即使是渡劫期的修士,也熬不到一个机会。
像这次一般,在短短数日,接连飞升的情况,及其少见。
一般来说,只有天界面临大战,神仙战死甚多的情况下,才会出现。
他觉得仙界不太正常,如今魔界虽说新任魔君还不能让泯灭忏悔两大魔尊诚服,但在祭奠的帮助下,三方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也没有进攻仙界的意图。
再说妖界,早已沉寂千年,更是不可能会有动静。
仙界短时间增加数量如此之众的人数,那那些消失的神仙,又去了哪里。
他着实忙碌了几日,也至于最忙的时候,直接将劫云分散布劫,自己并没有亲自前往。
即使如此,到底也有几分疲惫。
刚回到神殿,他就看到天帝笑眯眯的站在门口,问道:
“无量天尊,你这桃花,怎么不开了?”
渡劫真君友好笑道:
“花开自会花落!”
天帝嘲笑渡劫真君留不住无颜,渡劫真君嘲讽天帝无法接受老婆会轮回的事实。
但这一次,他没有看到天帝表现出往常的痛楚,只见他依旧笑得如沫春风,喜悦之情,洋溢在他锐利的眼中。
“无量天尊,你的花落了,我的花,可是一直开着。”
“我老婆,轮回了好几世,一直都只爱我一人,不像你,还没到一年,就被抛弃了,啧啧啧。”
天帝想要装出一副悲痛的模样,但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他潇洒补刀:
“对了,我老婆飞升了,她现在是花神,明天我要跟她正式举行婚礼,你要是有空,可以来参加。”
渡劫真君一下子皱了眉头,声音也低沉了下来:
“她飞升了?我怎么不知道!”
天帝和颜悦色的说道:
“你不知道吗?还以为天尊你什么都知道呢!”
“不管怎么说,为了洛离的仙籍,麻烦你这么多次,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请你无论如何,都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他递上一张请柬,那喜庆的红刺痛了渡劫真君的眼睛。
天帝离去后,他紧紧捏着那张请柬,顷刻间,火焰升起,将那请柬,烧成一道青烟。
嘲讽自己,天帝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愤怒让他额头青筋爆了出来,在这份愤怒里,还藏着他经久不化的迷惑。
无颜为什么,那么轻易的就离开自己了。
她口口声声,说爱了自己五百年,追寻了自己五百年,结果飞升后不到一年,就急切的离开了。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可爱。
大概是自己真的不够好吧,所以她才会离开。
他有些难受。
他与孤独作伴,本不觉得寂寞,但一朝爱上那真诚而炙热的眼神,便在瞬间沦陷,渴望起了温暖。
等到他不惜沾染因果,下凡度她飞升,等来的,确是这样一个结果。
说不恨,是不可能的。
他心里愤恨不已,甚至想要像天帝做的那样,把无颜抓回来,永远困在自己的神殿。
天帝能做的,他自然也能做,而且,还会做的更过分。
但他的骄傲,比天帝多一分,他的自卑,也比天帝多一分。
他不想强求,他怕看到无颜失望的眼睛。
也许,失去无颜,尝尽纠结辗转的痛苦,就是对自己踏足因果的惩罚。
他知道,天帝是故意来刺激自己,他想要让自己犯错。
他知道天帝,想铲除自己,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但他还是忍不住,亲自莅临了典礼。
远远一眼,他高高在上,在那熙熙攘攘的百万神仙之中,便发现了洛离的身影。
只是,他原本以为,那熟悉的味道,会是无颜。
惊愕,恐惧,瞬间麻痹了他的身体。
原来天帝不是来刺激他,而只是,单纯的炫耀。
他一眼就能看出,洛离身体里的仙骨,是无颜的。
元仙骨,可补万物,即使是凡人,只要有了这仙骨,也能即刻成仙,比飞升更绝的,是元仙骨入体之人,根本不需要渡劫,她如同先天神仙一般,是由创世神所造,无需淬炼。
渡劫真君看着天帝与洛离举杯,喝起了交杯酒,他心如刀割,无法想象无颜目前,是什么状况。
如果说天道要借无颜铲除自己,那他现在,已经成功了一半。
他感觉世界一片灰暗,整个人,难受得像是心脏被挖了一个大洞。
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处,浑身上下,散发出可怖的气息。
天空逐渐阴云密布,所有的神仙,都自发的远离他,给他周围空出了五百米。
周围锣鼓喧天,鸾凤和鸣,百花盛开,一片繁荣旺盛的景象。
他非常不适,远远传音入密,质问天帝:
“你抽取了无颜的仙骨?”
天帝正憨笑着给太华真人回酒,突然一愣,嘴角爬上精明的笑意,与他那憨厚的脸,显得十分不和谐。
“她自愿给我的,天尊你也知道,元仙骨,没那么好抽,降霜仙子是个好人啊,可怜我洛离不得成仙,受尽轮回之苦,愿以本体仙骨,救我脱离苦海。”
天帝可怜兮兮的述说着,得意的眼神,放肆到显出几分猖狂。
渡劫真君又是一愣,无颜元灵根的事情根本没几个人知道,天帝又是什么时候发现她是元仙骨的。
他不禁懊恼至极,后悔自己将无颜从神殿里放了出去。
不该不该,这世界对她来说,始终太过危险。
他转身离去,天帝既然说无颜是自愿,起码能够证明,无颜现在,还活着,没了仙骨,身上却还有神仙的气息,没有法力的她,要如何应对被吸引来的妖魔。
他心急如焚,顾不得许多,便想要下凡寻找。
一个陌生的女声突然响起:
“渡劫真君,请留步,我有话对你说。”
洛离举起酒杯,拖着长长的裙摆,将脚下飘落的花瓣,逐一扫落天界。
渡劫真君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想要做什么。
只见她步步生莲,周围霞光映照,到真不负她花神的称号。
洛离缓慢的走过五百米无人区,到达渡劫真君身边,递给他一杯酒,轻声说道:
“你要是找到无颜,麻烦让她来见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她。”
渡劫真君垂目,不愿看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不知道要装给谁看,明明抢了无颜的仙骨,还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即使他见过无数的罪恶,也被这份虚伪,熏得睁不开眼。
抬手打翻酒杯,他冷冷说道:
“她应该不想见你。”
天帝迅速过来,将洛离搂至身后,抬起酒杯,顷刻间,将洒落的美酒,悉数装了进去:
“老婆,别理他,他不喝我喝。”
一仰脖,饮尽,滴酒不剩。
他狠狠剜了渡劫真君一眼,发誓,此后,再也没有人,敢这样对待他的洛离。
他轻轻揽住洛离的肩膀,在她耳边撒娇:
“老婆,你不用怕他,以后,我们都不用怕他。”
他神秘莫测的回头,冲着渡劫真君挑眉微笑。
渡劫真君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瞬间收起漫天劫云,回到了神殿。
就在刚才,他突然发现一个很恐怖的事实。
原来天帝的老婆,那个叫洛离的女人,才是天道之子。
他有些抓狂,在神殿来回踱步,原本以为,只有神仙,或者,最起码也得是个修士,才会被选做天道之子,承接谋杀自己的意志。
但他一直忽视了一个重要且逆天的存在,洛离。
能让天帝这样的人物,接连千年,只爱自己一人,这不是简单的魅力能够解释的。
直到那凡人血肉,埋入元仙骨,那刻画在她身体里的天道法则,才在他眼里,显露了行迹。
天道的第二个分身,竟然潜伏在天帝身边千年之久,他有些头疼,这几千年来,这位天道之子,不知道假借天帝之手,做了多少事情。
凡人身躯,无法使天道法则生效,反而更好的将她的真实身份隐藏了起来。
无颜,他的无颜,何其无辜。
他在黑暗中,抓狂,暴躁的捶打墙壁,那原本由他法力铸就的神殿,猛烈的晃动,几乎要分崩离析。
他回想起无颜使用法力的情况,又渐渐觉得,无颜也许只是天赋异禀,能够发挥出法力的最佳效果。
他知道自己应该早点想到的。
在神剑派的时候,无颜就有这种倾向,她对灵力,总是极为吝啬,从不浪费,将一丝一毫的灵力,都要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都怪自己。
渡劫真君后悔得肝肠寸断。
他太骄傲,太自卑,以至于面对无颜突如其来的冷淡,他无法接受,转而怀疑起无颜对自己的感情。
回忆袭来。
他想起无颜被自己亲吻时,虽然总是紧闭双眼,还皱起眉头,但她从来没有退缩过,也没有拒绝过自己。
无颜是爱自己的,是很爱很爱自己的。
他在内疚的悔恨中,在记忆的碎片里,找到了一些无颜深爱自己的甜蜜证据。
也许,真的是因为自己千万年来不跟别人相处,导致自己,真的是一个不太好相处的人?
想起无颜和无忧的谈话,他逐渐开始怀疑自己。
他想起无颜刚刚飞升的时候,总是兴高采烈的跟自己讲她在天界碰到的事情,还有天界形形色色的神仙。
如果那份真诚不被自己破坏,无颜后面认识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应该知道得更清楚。
羞耻,惭愧,悔恨,一起涌上他的心头。
他承认,是自己太过骄傲,太过狂妄,毁了无颜真挚的感情。
明明是自己做的不好,她才会想要离开,而自己竟然编造可笑的借口,企图证明她从来没有爱过自己。
此刻,他才意识到,无所不能的他,在感情里,有多么自私,多么无耻。
原来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相信过无颜,没有相信过她的感情,也没有相信过她的能力,一步一步,让事情变得更糟。
终究是他,没有守护好这份感情,他现在追悔莫及,也顾不上什么天道,什么报应,只想立刻找到无颜,将她牢牢锁在自己怀里。
“北河三,给我找到无颜现在的位置。”
他来到顶楼,拍醒北河万象镜。
“找不到,你给的气息,现在根本没有能匹配上的人,就是神仙,也没有,什么都没有,六界都没有。”
北河万象镜一片沉寂,斩钉截铁的说出结论。
渡劫真君呆了半晌,一滴泪,从他纤长的睫毛底下,缓缓流了下来。
他的无颜,现在,既不是之前的道士无颜,也不是后来的降霜仙子。
无论是神剑派的物件,还是这神殿的物件,没有一个东西,能追踪到现在的无颜。
她现在,到底在哪里!
有生以来,渡劫真君第一次,感受到浓浓的悲伤。
执着如天帝,即使犯错,也能将爱人,牢牢锁定在自己身边。
骄傲如他,即使无颜真爱自己,也只落得一身的伤痕,如今,更是不知所踪。
心痛,痛到无法呼吸。
记忆里,全是无颜柔顺光泽的头发,轻柔的身躯,还有清澈的眼神。
他有些失态,颓然的跌倒在地,瘫着两条长腿,突然感到无助。
自己要这一身的修为,到底有何用?
就这样任由天帝算计?
任由天道算计?
任由自己心爱之人,受尽苦楚,自己袖手旁观?
为了避免错误,而造成了更大的错误。
他觉得这样的自己,真的很可笑。
第一次陷入感情,自己竟然搞得如此狼狈。
不就是爱吗?
为什么要忍?
如果没有无颜,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意义。
他深邃的眼睛,在夜里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