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略做思索道:“当先谢前番襄阳解围之事。他若令主公去征讨江东,全据江南自保,切不可应允,只说容归新野,整顿军马;他若令主公据守新野,北拒袁射,可满口应允,多要器械粮草;他若问立嗣之事,万不可轻言!”
刘备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前次就因为酒后狂言,说了一句“废长立幼乃是取乱之道”,就被蔡瑁带着五百刀斧手,追砍二十多里,差点就被砍成肉酱了。
有此前车之鉴,刘备哪里还敢再接这一茬。
一行人来到襄阳,住进馆驿,留张飞屯兵城外,刘备与诸葛亮入城去见刘表。
双方见过礼,刘备拱手请罪于阶下。
刘表执其手,安慰道:“我已尽知贤弟被害之事。当时即欲斩蔡瑁之首,以献贤弟;因众人求情,故且恕之。还望贤弟海涵,幸勿见罪。”
这种场面话一听就知道很虚,刘备行走天下几十年,还从未在这上面吃过亏,当即说道:“不干蔡将军之事,想来应该是下人所为。”
一句话,把主谋蔡瑁摘得干干净净。
刘表脸上略有尴尬,不欲就此事多说,转而说道:“今西鲜卑已降、中鲜卑四散、江东六郡也落入袁射之手,孙权逃亡交州。天下仅剩我荆州与益州未服,加之前有黄祖斩天使祢衡、后有新野相攻,今又拒子入朝,我恐北军南下,故请贤弟来共议对策。”
刘备道:“袁射早有一统天下之志,纵无黄祖杀使,拒子入朝之事,其早晚也必下江南,只是若北军来攻,新野城小兵少,愚弟甚觉力有不逮,恐有闪失。”
刘表道:“我今年老多病,不能理事,贤弟可来襄阳助我。我死之后,这荆州之主便是贤弟的。”
刘备以为刘表又是试探,当即大惊失色道:“兄何出此言!备安敢当此重任。”
诸葛亮察言观色,见刘表不似试探,以目视刘备,示意他接受这个提议。
刘备顿时左右为难:“兄长且容我三思。”
遂告辞而出。
回至馆驿,诸葛亮道:“景升欲以荆州托付主公,何故推却?”
刘备道:“景升待我恩礼交至,我不忍乘其危而夺其基,且恐应此言后,又招致祸患。”
言下之意,蔡氏权重,统领荆州大部分兵马,这边答应了刘表,没用!人家蔡瑁肯定不会答应的。
说不定又要背后搞事。
诸葛亮自是知道其中厉害,叹道:“如之奈何!”
说话间,忽有人报公子刘琦求见。
刘备迎其入内。刘琦哭拜在地:“继母不能相容,琦性命危在旦夕,望叔父怜而救之。”
刘备闻言头皮发麻,经过前次“间亲惹祸”一事后,他对这种事唯恐避而不及,连忙推辞道:
“此乃贤侄家事,怎来问我?”
刘琦哪肯罢休?只苦苦抱住刘备大腿,哭求不止。
一时间鼻涕眼泪抹得到处都是,场面甚是狼狈。
正窘迫间,刘备见诸葛亮立在一旁,面带微笑,神态云淡风轻;手摇鹅扇,宛若世外高人,端的是潇洒遐意。
顿时心下一动,问道:“孔明,此事你看……”
诸葛亮果断摆手道:“此乃公子家事,亮不敢交涉。”
少顷,刘备送刘琦出去,附耳低声道:“明日我使孔明回拜贤侄,可如此如此,彼定有妙计相告。”
刘琦闻言大喜,拜谢而去。
次日,刘备推说不适,请诸葛亮代往回拜刘琦。
诸葛亮欣然允诺,来到刘琦府上。
刘琦客气的将诸葛亮邀入后堂,请茶叙话。
礼茶过后,刘琦道:“琦不见容于继母,求先生一言相救。”
诸葛亮正色道:“亮客寄于此,岂敢与谋公子家事?今日之言倘有漏泄,为祸不浅。”
说罢,立即起身告辞。
刘琦连忙改口道:“如此,琦便不问了,还请先生稍坐。”
诸葛亮也觉得刚来就走,礼数不周,遂重新坐回座位,与之共饮。
席间,刘琦道:“琦听闻先生好书,今藏有一古书,还请先生入内一观。”
诸葛亮瞬间来了兴趣:“可往一观。”
刘琦将他引入阁楼之上,摆手令仆从悄悄撤去木梯。
诸葛亮环顾四下,见阁楼里全是书籍,堆积如山,便问道:“书在何处?”
刘琦并不去寻书,而是正面拜倒在地,哭道:“继母不相容,琦命在旦夕,先生怎忍见死不救?”
诸葛亮板着脸,并不搭话,拂袖欲下楼而去。
行到门口,却见木梯已被撤去,身居半空之中,离地近丈高,顿时傻了眼,做了难。
他是书生不是武夫,没有梯子断然是下不去的。
跳下去非死即残!
略微一思索,便知刘琦区区一平庸之辈,断然想不出以书来诱自己的计谋,此必是刘备给他出的主意。
遂缓缓转身,和颜悦色道:“公子快请起,此事亮属实无计可施。”
刘琦道:“我欲求救命良策,先生恐有泄漏,不肯出言。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话出君之口,入我之耳,再无第六耳旁听:还望先生赐教。”
诸葛亮继续推辞道:“疏不间亲,公子岂不见蔡瑁追杀皇叔之事?亮何敢为公子谋划?”
一个苦苦哀求,一个推辞不说。
场面顿时僵住。
虽然梯子被撤走了,但诸葛亮愣是不给任何计谋。
刘琦没辙,哀声道:“先生终不肯救我?既然我命必死,那就今日死于先生面前!”
说着,起身拔剑架在脖颈间,欲要自刎。
这一手道德绑架端的是有效,诸葛亮连忙拦住刘琦,道:“公子且莫冲动,我已有良策,快把剑收起来。”
刘琦仍将剑架在脖颈间,问道:“请先生即刻赐教,否则我有死而已。”
诸葛亮无奈,只好说道:“公子可知申生、重耳之事?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今荆襄东有黄祖守御、北有皇叔坐镇,唯有南面四郡屡有叛乱,无人可当一面,公子何不上言,请兵屯守武陵。如此,一则可以避祸,二则承一郡之基,遥领南四郡之业,岂不妙哉!”
刘琦闻言大喜,连忙收剑拜谢赐教。谢罢,方命人取梯来,迭诸葛亮下楼。
诸葛亮回到馆驿,对刘备具言其事,刘备闻言,老怀大慰。
翌日,刘琦求见刘表,请求驻守武陵,以制南四郡。
刘表犹豫不决,请刘备共议此事。
刘备道:“武陵西通巴蜀、南连四郡,扼守险要,非他人可守,正须公子自往。东南之事,由兄长父子当之;西北之事,由备当之。若如此,荆襄固若金汤也。”
刘表颌首,深以为然,转而说道:“近闻袁射征服辽东公孙康后,获连舫战舰三十艘,每艘可载兵士两千余人。前番袭取江东,皆赖此连舫战舰之功。由此可见,其必有南征之意,不可不防。”
“况且,其征服江东后,收服许多水军,长江天险也已与我共有,荆襄之地局势令为兄甚为担忧。”
刘备笑道:“此事我已知,兄长勿忧,连舫战船舰体太大,难以横行江面,更难逆流而上,下游之兵不足为虑。我只需防好北面,便高枕无忧了。”
刘表闻言,大喜道:“此言大善!贤弟一席话,令我尽释忧虑。”
遂令刘琦引兵三千往武陵镇守,同事监察南四郡。
刘备辞别刘表,与诸葛亮回转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