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很大的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树。这棵树长在院子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硕大的树冠足足遮蔽了数百平方,有四五层楼高,给这里所有的人们都带来了清凉。
树下,是一栋庙宇,被野蛮生长的树根包在里边,更像是个树洞。庙宇是何家的祖庙,常年有香烛的烟火萦绕,今日也不例外,甚至更加浓郁。
不为什么,只因为今天是何氏家族的祭祖之日,在这一天,只要有能力,无论有多远,何氏家族的族人都会赶回来,在这片家族的祖地上拜祭祖先,交流感情。
四百年前,何氏家族的先祖从大陆渡海而来,据说是为了追寻观音菩萨的步伐,一直从大陆追到了这里。
都说南海紫竹林,观世音于此,但是琼州岛开发了那么多年,愣是没人发现这座紫竹林在哪,但包括何家先祖在内的所有人,都相信观世音菩萨确实在这南海的孤岛上留下过遗迹。
于是他们就落地生根,在此地繁衍生息,子孙又散布到各地,逐渐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家族。或许是由于心诚,又或者是天高皇帝远何氏家族在近代这无数次斗争之中都没有受到什么大的损伤,直到今日。
这棵古树出现了黄叶。
从何家先祖渡海落地生根开始,这棵树就一直长青,无论是地震还是台风,天灾人祸无数次,就连雷霆都来凑过热闹,却仍然苍劲有力地站在这里。
可今天,已经成为琼州岛十大隐性富豪的何家家主何悟望着微微泛黄的树叶,心中不知为何泛起一种心悸的感觉。
不只是他,所有回来祭祖的何家人,无论男女老幼,都在看到那棵夏季黄叶的老树时,揪起了心。这棵古树与何家这几百年来的命运如出一辙,每当古树遭劫,何家也会受到牵连,卷入各种各样的风波之中。
可以说,老树挺过来了,何家就能挺过来。
“齐先生,”何悟在将各位族人送回客房之后,与一位老人家并肩站在一起,看着这棵树。晚风吹拂下,这些泛黄的树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听得何悟一阵发慌:“你看我族的古树,究竟有出了些什么问题?”
那被称为齐先生的男人已经很老了,他抚着花白的胡须,摇晃着脑袋,看着这棵遮天蔽日的大树:“要说何悟你家里这棵树,其实是先天异种,我也认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树。但是物美至极天必妒之,这棵树与你家的气数牵牵连连,这次恐怕他是遇上大问题了。”
何悟别的听不懂,但他知道齐先生是他爷爷辈的人物,是他爷爷最好的朋友,更是远近闻名的命理大师。从他小时候开始,齐先生就在帮着何家设计宅院,安排各种红白事宜,可以说得上是他何家最信任的人。
“齐爷爷。”何悟虽然在商海沉浮多年,但是听到气数两字,还是心中打抖:“您神通广大,又是我爷爷最好的朋友,您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听着何悟在他面前的真情流露,齐久冲叹了口气:“很难。其实这棵大树出了问题,很大的还是你何家内部的问题。”
“我们家族内部?”何悟开始思考起整个家族中的事情,还真的回想起几件不怎么愉快的事情。何家家大业大,有些人便凭峙家族的威势,在外作威作福,就何悟这位大家长所知的,便有许多。
更何况,虽说他不喜这些事情,但念在同族的情分上,很多都是他亲手摆平的。
“齐爷爷,”何悟几乎就要给齐久冲跪下:“万望齐爷爷救救祖树!”
“若单只是你家族内部那些腌臜事,以你祖上积的福分,还没那么容易把这棵树弄倒。”齐久冲跟何悟说:“但是恐怕此树横立天地间四百年,庇佑你家一方,早已遭受无数外邪侵体,现在可能只是厚积薄发,病来山倒。”
何悟也不是不学无术之人,对这些风水堪舆,命理阴阳之术,他也有所涉猎,先前隐隐约约地猜测竟然成真,不禁令他心里一紧。
“现在,我也没有办法。”齐久冲也很无奈,自己与何家也早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纠缠不清,可他毕竟不是神仙中人,连修行都只是刚刚入门,延年益寿而已。
“这可,怎么办才好?”何悟伸手拨掉夏夜里落在他头顶上的枯黄叶子,有些颓然地坐在庙宇外边。
……
更多的何氏家族没有何悟这种直系成员的感应强烈,只是心念微动,也就算过去了。这一年都难得一见的家族盛会,在不那么炎热的夏夜,才算是真正的开始。
那些各家各户带来的小朋友们,开始选孩子王,玩着猫捉老鼠这种不知流传了多少年的古老游戏,互相追逐之间,嬉戏不断;稍长一些的少年少女们,则挥舞着手上的小网兜,捕捉着夏夜的流萤;而大人们则三三两两与相熟之人坐在一起,一边看着那些玩得有些过火的小屁孩,一边聊着家长里短。
好一幅夏夜族会图。
不过,正如在阳光下必有阴影,热闹的地方也少不了孤独的人。何唯文与这些家族中人实在是没什么共同语言,除了小时候跟着父亲回过这边一次的经历,他对这里就是一无所知。更何况,那时候还有个弟弟相陪,不像今天这样孤单寂寞。
想到弟弟,他不禁想起了那个阿姨家的孩子,那个看起来特别乖,但其实内心深处充满了自由精神的表弟。
他现在在哪呢?很久没见了吧。何唯文少见的不去想自己那几乎一周一换的女朋友,而是挂念起不知何处的季沧海。
也许,在人孤独的时候,下意识想起的,都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吧。
……
告别了那一望无际的菠萝田,季沧海用脚步丈量着华夏的第二大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儒家讲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万里路之重,犹在万卷书之上。季沧海的修道年龄尚短,在积累上本就不如那些修炼了几十上百年的老东西,只能用这种笨办法去积累自己的底蕴。
他走的不快,就是普通人的速度,但随着脚下的鞋底越磨越薄,心底的那层感悟就越发浑厚。
他已经不眠不休地走了两天两夜,看过了两次太阳的升落,月轮的起伏。
所以他要在这五指山脉的山脚下休息一晚。
琼州岛是华夏着名的旅游胜地,季沧海根本不担心有没有住店,只是担心会不会被痛宰一笔。毕竟自己是个外地人,还是独身一人,被叫高个一百两百的自己也只得吃哑巴亏。
总不能真元一放,把桌子掀了吧。季沧海想想就觉得好笑,他又不是乌鸦哥,不做这种事。
走到村口的小店,他正想问问这里旅店究竟在哪,却见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位“御女无数”的表哥,他舅舅的儿子。
何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