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昏迷的自己,季沧海有些后怕。
若不是之前就掌握了移魂散魄大法,以及那新近发现的复活咒文,他还真没有这样一个可以近距离观看自己进化的契机。
简单的说,现在的季沧海,有两个。
一个是正在进化的季沧海,一个是强行心理暗示,让自己以为自己已经死去,然后激活复活咒文的季沧海。
这两个都是完整的季沧海,只不过由于因果线的不同,以及时间大道的某个因缘际会,他才得到了这个机缘。
鸿钧道人虽是开天以来第一人,可遇上通天道人破而后立的手段,却也未曾发觉。
一是她此刻只有残魂,二是通天算计太深。
经历了九万多次轮回的通天道人,手段之复杂,算计之深入,就如同混沌极深处的天渊裂口,看不到深浅。
“只修命,不修性,此是修行第一病。但修祖性不修丹,万劫阴灵难入圣。”季沧海口中念诵着真言,在另一个维度之上,与原本失去意识的自己,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共振状态,明明仍是两个不同的人形,却有了同样的命格,同样的人生。
鸿钧看不到那另一个维度的季沧海,却能够感觉到,那灌注到季沧海身体里面那疯狂的能量,已经开始分成两股,一股升入季沧海的元神,一股落入季沧海的身体,性与命开始了分离。
“死了,也就是德不配位。”鸿钧没有丝毫悔意。
在她的灵力控制之下,至少能够在天道的感应之下,季沧海是“活着”的。
但实际上,季沧海能不能撑住这等层次的能量灌注,鸿钧是没有把握的。提前凝聚出圣人级别的能量,跟他这个存在有没有圣人的命格,完全没有关系。把一个火箭马达放在摩托车上,也没可能真的发挥出火箭的速度。
因为摩托车的材质,会散架。
但鸿钧不在乎这些,她只在乎,锁困了自己归途四十六亿年的锁链,能不能在这股圣人晋升的波动之中,彻底被磨灭。
用天渊裂缝为线,黑洞为珠子的锁链,完完全全就是不讲道理的法器。
当初她刚刚以肉身和不纯净的元神演化终点宇宙,想要学着盘古那样超越天道的束缚,获得超越者应该有的速度,冲破无穷无尽的天渊裂缝,到达混沌之外的世界时,就被后方的自己人给暗算了。
自己亲手教出的道门三清,直接将盘古宇宙中最重量级的一百零八颗黑洞……或者说他们将所有能够演化天渊裂缝的黑洞,都给凝练到了这根链子上。三清同心合力,居然真将鸿钧道人那条唯一的加速通道,彻底给封住。
就这样,鸿钧道人只能留在自己最后一道元神的束缚之中,始终不能超脱天道身,只能龟缩在第十三界的初始体中,等待着有缘人。
这些年她培养了无数的存在,最出色的那位轩辕氏,甚至在千年之内,就登临了鸿蒙之境。
可她还是没有动摇。
那个能够晋升圣人的后辈……还在孕育之中。
直到现在,这个名为“季沧海”的存在,终于触动了这根天渊裂缝所形成的锁链,并且形成了完整的钥匙效应。
这是圣人的晋升,所以,整个盘古宇宙,都会出现异象。
乱坠的天花,在地球上空,开始不停歇的形成,落下,好似平日里的雪花与微尘。七彩的光华笼罩在地心中,甚至压过了那恐怖的高温。
地球,似乎也转动得更加欢快。
……
“这个位置,不是给我的吗?”一个圆头圆脑的孩子坐在寺庙里,敲着木鱼,一时间心生感应,却没有停止手上的敲敲打打。
高耸的雪山之上,没有暖气,没有炉火,只有一点明灯供奉在佛前,虽然只有一点微微的光亮,却让人能够看清整座寺庙。
没人知道这是那一个世界的角落,但从这遗世独立的雪山来看,能够住在这种地方的存在,绝不是什么普通货色。
一阵风声过后,一个满头华发的老者从天而降,砸在雪里。
“我说你这地方啊,怎么就要多加一个禁空法阵?”这位老者揉了揉自己并没有摔疼的屁股,姿势颇为不雅:“佛印,你也感受到这种气息了吧,九条大道,此刻只有一条半算是空缺,若是让这个存在真正晋升圣人,那么你又不知道要等待多少个元会,才能……”
“我们佛宗讲究缘分。”佛印停下自己手上的木槌。
这当然不是因为有客到来,而是他的晚课做完了。作为一个出家人,他不会因为一个客人来到,就破坏自己每天的修行。
哪怕这个老者可能是他最好的朋友。
“缘分缘分,你都缘了一辈子了,在缘分缘分地等下去,就是怨了!”老者丝毫不留情面地敲打着佛印:“你想想你为了佛宗的那个计划,究竟等待了多少年?”
“忘记了。”佛印的没有看着老者的眼睛。
也许是因为他在躲避着些什么。
“话说回来,你们佛宗就没有做什么?”老者愤而拍案,把地板拍得啪啪作响:“你这夯货实在是太过蠢笨,以你的存在,那个位置给你那不是板上钉钉的?你硬是要等待佛宗的计划,等待着成为那个未来的佛主……”
“我佛门弟子,最重的就是心性。”佛印抬头,眼中满满的都是悲悯之意:“如果不能够完成那个大计划的话,我也没必要坐到那个位置上去。”
“你这个人真是……”老者咬牙,身边的温度都不断上升,将雪山上千万年不化的冰雪,熔成了纯净的水流,往山下流淌出百米,又重新凝结。
即使是克制自己的威压,一个鸿蒙级对于自然造成的压力,也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像十二金仙那样的大能,甚至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够将整个中千世界的法则,从头到尾编写一遍。
那意味着在一瞬之间,沧海变桑田,平地起高峰。
而若是单纯想要毁灭……
那么一个鸿蒙级强者的气势,可以直接将一颗红巨星的能量抽出来,然后放在某个不起眼的空间节点上,引动一波席卷现实世界的空间风暴,从各种意义上摧毁一整个大星系。
比如最远古时代的阐截之争,就将盘古宇宙除了十二主界之外的蛮荒星宇,生生打碎又重造了三十多遍。
若是没有鸿钧最后留下的那道虚影,这个宇宙,就要姓截了。
当然,为了阻止这个宇宙改姓,佛门也出了不少力气。所谓红花绿叶白莲藕,三教原来本一家这种话语,就是西方教干涉道门内部之时,提出的方针。
更重要的是,佛门跟截教讲“缘分”,顺走了阐截二教中不少的存在。
观音大士,普陀天尊……不少原本在道门之内的存在,摇身一变就成了佛门之中的菩萨,修为精进,佛道双修,倒也好不快意。
唯一倒霉的,就是通天教主。
而此刻这位佛宗的佛印和尚,便是当年从阐教“有缘”顺到了佛宗的人,虽说这些年来精修佛法,整个人灵动圆融,比在道门之时修为有增无减,可那股顺成人逆成仙的气势,却始终没有消退。
这也是佛道两家最不可调和的地方。
纵使佛宗有金刚怒目,占据了主旋律的,却始终还是菩萨低眉。道家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随和如意,可遇上不平之事,始终会有一股子气在自鸣。
而此刻,那股子不平之气,已经压抑到了极点。
……
“不是说了,下一次圣人诞生,会在五十个元会之后吗?”一条通体灿金的巨龙,盘踞在太上的丹房前,化作一尊平天冠帝王之相。
“这你别问我。”太上看着平天冠帝王:“这一次的圣人之位,我道门不参与,出了什么事,就问最迫切的佛门吧。”
“但是这次晋升的圣人,我看得出来,虽然气息极为诡异,但那本源之中的气息,是瞒不过我们这样的存在的。”平天冠帝王也不恼:“这人就算不是你们道门的人,也跟你们绝对脱不了干系。”
“不能血口喷人啊陛下。”原始从丹房中走出,脸色有些难看:“你不是不知道,我们道门在没有确定那件事之前,是绝对不会再有任何一尊鸿蒙强者再度成道的吗?”
“话都是你们道门的人说尽。”平天冠帝王哼了一声:“谁知道你们这师兄师弟,某一天突然和好了,直接说要重启那个神经病的计划,将整个宇宙改姓了‘道’,我们这些旁门又能做些什么呢?”
“陛下又在看玩笑了。”太上笑道:“虽然您历经千万劫方才成圣,却不知您是以哪一门的方法成圣的?”
“是,当年我确实乘了你们道家的情,可三教合围碧游宫,那个人情就已经还清了。”平天冠帝王抬头,那双龙眸不怒自威:“现在我天庭自立门户,与佛道两家都是盟友关系,对抗天魔而已,就连这一次成圣的人选,你们都不肯告诉我?”
“如果我们两个老朽清楚,又何必瞒你?”原始一声叹息:“实话实说吧,这次晋升的那位,并不是十二金仙中的任何一人,也不是我道门隐世的老牌强者,而是一个……令我们感到麻烦的新人。”
“新人?”天帝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新人是什么跟脚?”
“问题就出在这里。”太上的脸上仍是那副慈祥的模样,可熟悉他的原始,自然而然就感觉到了太上内心中的阴沉:“我们两人齐齐施法,都没办法算出这小辈的跟脚,只知道和那疯狂的师弟有些因缘。”
“那你们还没出手?”天帝也正是因此而来:“我原以为只有自己算不出那厮的跟脚,想不到你们也……”
“现在最清楚的人,应该是两方。”原始竖起两根手指:“这个小辈,虽然出身我道门,可与佛门也有脱不开的关系,与魔族那边,更是关系匪浅。”
“有多深?”天帝看着太上。
“血脉亲疏,我道门向来不重。”太上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即使血脉再强大,过了三五十代,还有什么种族能够保持永恒的强大?只有理念的传承,才是我们真正看重的东西。而那个小辈此刻,继承的理念之中,蕴含的魔念更重些。”
“那你们还放任他晋升?”天帝平天冠上的珠子窸窸窣窣地响起:“莫不是你们休养生息了太久,需要一个对手来促进道门的再次进步?”
“一个新晋的圣人,即使成功了,我们师兄弟只要出手,那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原始感受那金身炉的逐渐沉寂,有些苍白的脸色终于恢复红润:“更何况……”
有些事情,不用说的那么明白,大家都懂。
“那我就期待你们的好消息了。”天帝微微一笑,化作一条金龙,远远离去。
太上和原始并肩而站,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有着浓浓的惊骇。
那个小辈虽然跟脚不明,可毕竟在这一世只修炼了二十五年。在这些老怪物的眼中,一个元会也就是一亿年,也不过是常人的一个年头长短。这短短的二十五年,甚至连眨眼的时间都不够。
居然,居然这就要破境圣人?
“师兄,你说他的跟脚,究竟是谁?”原始沉默了半晌,率先打破了僵局:“那金身炉里的存在,的确是他的这一世身。”
“那这尊又是怎么回事?”太上有些失态地指着下方:“你看不见吗,那是什么道法?时空因果三条大道,被这厮硬生生融在了一体,换做寻常的天仙,别说触碰这两条大道,就连想象,都有走火入魔的可能。”
“可他呢?他能够使用这三条大道的部分能力,却不用付出惨重的代价,为什么?”
太上的脸上,有着三昧火留下的汗水。
那是情绪的爆发,是一个圣人不该有的东西。什么赤子之心,喜怒自如,在这一刻就像被碾碎的教条。
而击碎这圣人尊严的,正是恐惧。
是当年那两个高踞于他们之上的存在,所带来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