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蒙古汉子方才气焰万丈,不可一世,此刻一见张无忌,竟然面有惧色,不由得後退一步,怯懦地道:「这…这…既然是驸马爷的人,当然可以…但是…」
「但是甚麽?」
其中一名汉子鼓起勇气道:「小人不敢欺瞒驸马爷。下面满布机关,加上层层关卡都有高手把关,便是当世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也是硬闯不过去的。除非是…」
「除非是甚麽条件,但说无妨!」张无忌傲然道:「张某今日既然敢来,也早作了最坏打算了。」
那人拍了拍手,早已有一婢捧上一壶酒。
「王爷有令,为表诚意,免伤两家和气,烦请驸马爷喝了这一壶酒。」
南宫奇大吃一惊,正要叫出:「张教主万万不可!」却被身边的段碧儿轻轻拉了一下衣袖。令他硬生生住口。
「驸马爷请勿担忧。」那人道:「这一壶酒绝无加害之意。」
只听张无忌冷冷地道:「好!那这一壶酒定是王爷的十香软筋散了!」说罢捧起酒壶一饮而尽。
另一名汉子道:「王爷有令,驸马的佩剑可以留下…这个刀剑无眼…为免误伤…不必带进去了。」这二人显然慑於张无忌威名,竟然连一句客套话都说得结结巴巴。
「也罢!反正这柄剑亦非倚天剑,便是留下丢了也不可惜。」张无忌心中迅即决定,於是解下佩剑。这柄剑外观古朴非常,看来定非凡品。两名汉子恭敬地接过,向两旁让开,露出石门内一级级向下的石阶梯,深不见底。火把映照下,石阶梯显得非常诡异。
「来人呀!」一名汉子招手唤来一名美婢,喝道:「快给驸马爷带路!」
美婢领先进,回眸一笑道:「驸马爷请了。」
张无忌心中暗道:「这王府里纵有千般埋伏,大丈夫顶多一死而巳。敏妹的安危我可不能不顾。」当下主意立定,从容地跟随进入石门。下了一百余级石级後,前面是一长廊。两旁都遍插火把,照得通明。
南宫奇一直跟在张无忌身後三尺之处,暗暗心惊:「这里若是前後堵塞,再发动机关,那真是插翅难飞,非死不可。」
只见长廊一门过去又见一门,沿途有人把守,一见张无忌到来,便马上为张无忌开门,状甚恭敬。一待他进入,便即马上关门闩好。听那关门声响,似乎每扇门都是厚重金属铸造。显然看守者都是些高手,方能以一人之力关合重门。
只觉通道愈走愈往下倾斜,且有阵阵阴凉,似是巳深入山腹中。
张无忌装作毫不在乎,心中却盘算着如何逃走。可是感到十香软筋散的药力渐渐发作,内力慢慢窒碍难行。
不久进入一个大厅,四面八方都有门户,灯火通明。厅中置有五、六张大桌子,外围几张巳坐满了人,只余中间一席空着。看来有人大排筵席,张灯结釆。一面墙上挂了一双喜字,且有龙凤烛台。
众人看见张无忌进入大厅,立即全部肃静,注视着他。
张无忌目光一扫,大吃一惊,座上客有鹿杖客、鹤笔翁、阿大、阿二、何三、神箭十三雄、一批似曾相识的番僧…,大部份当日追随赵敏的高手,几乎全部到齐了。莫说张无忌巳服下十香软筋散,就是武功未失,也不见得可以全身而退。
「怎地这玄冥二老两人竟又回来了?」张无忌暗中称奇,却巳被领到居中一席上坐。这一席上坐的却是赵敏的父亲汝阳王和兄长王保保,还有几个美貌女子,看来似是王保保的妻妾。众人都看着他微笑示意。
王保保身穿大红袍衣,身旁诸女亦是穿着华丽,仿如新妇。张无忌正在诧异:「奇怪,这倒像是王保保纳妾娶新妇麽?」却见王保保脸色一正,冷冷地道:「张公子果然胆色过人,不枉妹子对你一往情深。来人,为我好妹夫斟洒。」说着巳举起手中酒杯:「我敬你一杯!」一瞬间四面八方鱼贯涌出几批美婢,各捧酒具,恍似粉蝶般穿梭在各席间为众人斟酒。众人连忙也一起举杯。
张无忌心中早已抱着必死决心,也不去想酒中有无毒,举杯一饮而尽。众人大声喝采。侍女马上再斟满一杯。张无忌索性连乾三杯。众人登时高兴非常,喝采声此起彼落,大碗酒、大块肉地吃喝起来。
那玄冥二老却是脸色阴霾,暗中盯着张无忌。
酒过三巡,张无忌心里念着赵敏,忍不住问道:「王爷,请恕在下直言,敢问赵小姐现在何处,在下好生挂念。」
王保保冷冷地道:「我敬重你是个英雄,最後问你一句。你要见我妹子,於你是大祸一场,你莫要後悔!」张无忌心想:「自己现在巳武功全失,对方要是杀害自己,巳经不费吹灰之力。再有甚麽凶险,也管不了这麽多,只盼能见上一面,就是死了也甘心。」於是摇头道:「我绝不後悔。」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好!」王保保道:「我来问你几句话,你定要认真回话,不得有违心之言。这里在座嘉宾都是人证。若是答得不对,那是祸福难料!」
「你深爱我妹子,愿意放弃教主之位,与她双宿双飞。是也不是?」
众皆肃静沉默。人人等候张无忌作答。
「是。」张无忌双目直视王保保,心平气和地答话。人群爆出一阵窃窃私语。看来张无忌退位之事,江湖中尚非人所共知。
王保保又道:「你是自愿与我家妹子成亲的。是也不是?」
「是。」
「你知道我妹子乃朝廷郡主,身分尊贵无比。你娶了她便将成为蒙古驸马爷。」
张无忌沉默片刻,无奈地回答:「是。」
又是一阵骚动。有些人已在摇头。
突然有人发出一声冷笑。
众人循声望去,声音来自外围其中一桌。却是一名粗眉壮汉。
那人见大家都盯住他,索性站起来大声说道:「我只道白莲教教主重情重义,原来也是个识时务之人,在下敬你一杯!」说罢一饮而尽。他这一句话语带讥讽,群雄如何不知。当下有人哈哈大笑,举杯附和道:「郡主国色天香,兼且是女中豪杰,得妻如此,可谓人世间难得的福气。」
张无忌愕然了半晌,无奈黯然乾杯,众人看得出张无忌心中有说不出的刺痛。
接下来人人举杯敬酒,尽说些表面恭贺,骨子里冷嘲热讽的话。这几年之间白莲教威势如日中天,江湖中人望风披靡,早已招人忌妒。如今有机会趁机羞辱对方的教主,岂不乐乎。张无忌愈是表现忍气吞声,群雄情绪却是愈见放肆。
突然一名华服青年霍地站起,举杯朗声道:「张教主是个大英雄,英雄配美人,在下真心祝贺教主与郡主百年好合,举案齐眉、白头到老!」言辞十分恳切,可是说这话时,目光炯炯地环视群雄,显然对方才众人所作所为十分不满。
这人却是南宫奇,他被引领入座後,只见同桌一众江湖群雄,无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身边的段碧儿,甚是无礼,早已心有不满,再见张无忌被人羞辱,不禁义愤填膺。
说了这话,见张无忌感激地望向自己,心中一快,便连汝阳王的眼神都表示嘉许赏识。
那知几名高手登时发难,也站起怒目而视道:「兄台你这话算甚麽意思?难道我们便不真心祝贺?」
南宫奇心想我纵是武功全失,也不能示弱人前。不理段碧儿暗中轻拉他衣裳,傲然道:「谁是在对驸马不敬,这里人人听得明明白白!」
「岂有此理!你这小子何门何派?胆敢在此撒野!」
眼看双方便要动手,王爷身旁一名白须长袍老者忽然站起,说道:「今天王爷喜得佳婿。我这老头子斗胆献丑,来为王爷玩点小把戏,表演两手小功夫!」说时猛然把酒杯往众人泼去,酒水化作满天水花洒下,就在众人惊诧欲避之际,老者双手虚空一抓,酒花恍如被无形包袱卷作一团不住旋转的水龙,老者张嘴一吸,水龙化作一条水线尽被他吸入嘴内。
「啊!难道这是…吸星大法?几时五毒教也投靠朝廷了?」老者露这一手,登时把各人的怒气化作惊惧,众多高手只得面面相觑,不敢妄动。
张无忌心想:「汝阳王不知从何处又招揽了一些奇能异士。玄冥二老已经如此厉害,再加上这批高手,中原武林群雄又添劲敌了。将来有机会我可要找机会通知教中兄弟,让他们多加小心。可是这五毒教我却从未听过。」
原来张无忌出道时间尚浅,不知道吸星大法乃当年星宿派邪功,专吸敌人内力,武林中人闻之色变;须知练武之人最怕失去毕生苦练的武功,那可是比死更难受的事。
「五毒教?」南宫奇不禁望向身旁的段碧儿,见她却若无其事。
这时汝阳王乾咳几声示意。王保保当即拍掌道:「来人呀!给驸马爷再斟酒,让驸马爷给王爷敬酒。」
汝阳王待张无忌敬酒时,脸上稍露宽容,却不即时喝下,清了一下嗓子,看着张无忌缓缓说道:「敏敏与你两情相悦,私奔隐居,於汉人礼法是天地不容。但我们蒙古人不像汉人那般死抱古板礼教,你们男才女貌、英雄美人,实在相配。老夫唯一担忧反对的事,只因你当时乃逆贼党首。如今听闻贤婿你已经脱离魔教,老夫实在老怀安慰。」稍顿把酒杯拿到嘴边饮了一口,表示赞许,这一来已经表示同意了两人的婚事。王保保当即举杯邀在座众人同饮。只听汝阳王又续道:「你这个少年人本来出身名门正派,生性善良淳厚,原不知天高地厚,只不过机缘巧合,救了一批魔教中人,才胡里胡涂地被推举为教主。你以为老夫不知道麽?」
张无忌回想自己登上教主之位,原是机缘巧合,不禁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