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犇又从香烟盒内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没点燃,说话时,香烟随着嘴唇上下摆动,显得有些滑稽,“我可听你侯叔叔说了,你老婆还没弄回来呢。我说你小子,当时为什么要去招惹邵家的人?”
能为什么?
不过就是抵挡不住罢了。
贺铭垂下眸,没吱声。
牛犇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行了,你先带着你小舅子回去,我们有事再联系你……哦,对了,你去看望你堂舅舅的时候,记得只会他们,说我们可能会去关心他们。还有……那个郑天说你在打听那个叫什么温锦的人?”
贺铭的神经因“温锦”二字而骤然被调动了起来,“牛警官认识他?”
“我不认识。”牛犇苍老的脸上的笑意显得有些诡秘,“但我对他很感兴趣……好了,有消息通知你。”
说罢,便抬脚朝法医正在勘察的现场走去。
贺铭目送他离开,半分钟后转身去了邵帅的方向。
邵帅见他来了,便不再跟女警说话,小跑着迎上去道,“姐夫,死的人真是你亲戚?”
贺铭揉了下他的头,“嗯”了一声,随后道,“我表哥。”
“那姐夫你伤心吗?”邵帅瞄了瞄贺铭的神色,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来,于是道,“我刚给我姐打电话了,说你的亲戚死了,她还问我你是不是在伤心了。”
邵帅看见姐夫在自己说完上一句话后,眸色明显的亮了很多,然后他的头就被揉了一遍,耳边听姐夫问道,“你姐问我伤心不伤心?”
“嗯。我姐说你如果在伤心,我可以学着说几句安慰人的话。”
“他没教你怎么说?”
“没有,因为我会说,姐夫,你要听吗?”
“不用。回去把。”
“这么快就回去了?”
贺铭挑眉,顿住脚步,看着脸上不但没半点惧意反倒有些兴奋的小舅子,问道,“你还想看看尸体?”
男孩儿连忙摇手,“我不想看尸体,但是我觉得破案很牛……”
贺铭朝正围着尸体打转的刑警和法医的方向望了一眼,再看看刚7岁的男孩儿,觉得还是不要给他童年造成阴影了,抬脚往停车位置走去。
邵帅也朝忙碌的刑警们望了望,见自己姐夫越走越远,便只得小跑着追上去。
……
某高级会所。
一身素色长裙搭配素色高跟鞋的黄橙,由服务生领着进了一个包间。
包间内没开灯,窗帘也掩着,所以即便现在是白天,但却显得昏暗。不过,还是能看清昏暗中坐在背窗位置的男人的面容。
服务生领她进去后,就转身离开了,顺手带上了门。
“坐。”那个男人说了这么一个字。
黄橙依言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昨天说的条件,考虑好了没?”男人的声音里带着某些涌动的暗潮,泛着危险狠厉之气。
“考虑好了。”
“说。”
“让我在《魔道宗师》继续拍戏。”
前天见过邵雯雯后,人精一样的制片人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用一句“上面不喜欢她”为由,就掐掉了她的角色。
对面的男人思忖了两秒的时间,道,“可以。除了这呢?”
“没了。”
“这么简单?”
“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走了。”
男人没吭声。
黄橙便没再多说什么,便起身离开了。
……
贺铭带着邵帅驾车到了邵雯雯的住处。
邵帅拿钥匙开门,刚锁打开了,门却因为被插上了而打不开,随后就听见自己姐姐带着谨慎的声音,“谁?”
门外的人相视一眼,还是邵帅答的话,“是我,姐。”
“等下。”
“咔嚓”,插销被拔开的声音发出后,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
邵雯雯朝外探头时,无意间拧着眉头的贺铭对视上,不由得一愣。前者嘴唇动了动,淡声对矗立在面前的两个人道,“进来。”
邵帅首先进门,跟在他后面的贺铭停在邵雯雯面前,先是审视了一边女人,后问道,“出了什么事?”不然她不会那么小心翼翼地插上门的插销,而且刚刚那个“谁”,明显带着点点的惊恐。
这时,小小的贺若雨歪歪扭扭地走过来,双手抱着哥哥的膝盖,脆生生的道,“哥哥,大嫂怕。”
邵雯雯见男人的眉头拧的更紧,后听他重复发问,“出了什么事?跟我说,嗯?”
邵雯雯刚张口,那边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低头玩儿手机的冯瑶已经出声了,“她今天帮着你妹妹躲过了绑匪。”
这话说的……
邵雯雯朝好友看了一眼,后者好似无动于衷,继续玩儿她的游戏,嘴里还时不时的抱怨抱怨队友。
贺铭耳朵听着冯瑶的话,眼睛却是盯着面前的女人,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邵雯雯被他的深沉眸光盯地不自在,转身往屋内边走边道,“早晨我带着你妹妹下楼买吃的,见到一个男人朝我们探头,我以为是谁要来绑架。就小心了一点儿,其实没发生什么。至于阿瑶说的,我也不确定是不是针对你妹妹来的。”
贺铭再次走到她面前问,“长什么样子?”
早晨冯瑶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但兴许是那时精神紧张影响到了记忆力,但之后的某个时间,早晨瞥到的正脸和之后看到的背影,忽然与她记忆里的某个影子对应起来。这会儿再被问起,那个影子就更加清晰起来。
邵雯雯抬眼看了拧着眉头的男人,道,“好像是之前给我家泼油漆的那个男人。”
“好。我知道了。”贺铭抬起修长的手,就在要触及娇嫩的小脸时,被面前的女人抬手挥开,后者冷淡道,“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贺铭也不生气,淡然地将手查到裤兜内,静了会儿道,“我已经安排你保护你和小帅了,平时他们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但一有情况他们就会出现。”
邵雯雯的嘴唇动了动,犹豫了两秒后道,“我觉得你应该加多点儿精力在你妹妹身上。”
她的直觉告诉她,对方目标并不是如今算是一无所有的自己和她弟弟,而是眼前的男人的妹妹,虽然她对这直觉并没有什么拿的出来的依据。
贺铭“嗯”了一声,让人听起来淡淡的。
邵雯雯探究似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说到他妹妹时,他为什么反倒淡然起来了。
贺铭知道她在想什么,勾起嘴角解释道,“若雨的安全我会负责的。还有……”
邵雯雯抬眼看他,似是在等待他的下文。
他蓦地挨近了她,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在她耳边低语道,“我今天并不伤心。”
灼热的气息,参杂着他身上昂贵的香气,悉数钻进女人的毛孔,似要浸染到她的每个细胞。
邵雯雯愣了愣,然后一个闪身躲开了他,责怪道,“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不要挨着近?!”
“怎么,心-荡-漾起来了?”
荡-漾?
“你才荡!”邵雯雯脸一热,下意识地朝好友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者还在专心的玩游戏。
贺铭再次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我是很想和你一起荡!”
比上次挨的还要近。
邵雯雯的脸更加的热,一把将他推开,瞪着他,甩出两个字“滚蛋”。
贺铭蓦地哈哈哈哈大笑,捞起地上的妹妹道,“若雨,我们滚蛋吧。”
若雨没听人跟自己说着“滚蛋”,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但被哥哥抱起,她就乖乖地抱着哥哥的脖子。
贺铭刮了下她的小鼻子,边往门口走去边道,“隔几天把你送回爸爸妈妈那儿,怎么样?”
小女孩儿听到“爸爸妈妈”几个字眉眼都飞起来了,拍着小手,脆生生的道,“要见爸爸妈妈。”
“开心?”
“开心。”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电梯口,声音还能点点的传到邵雯雯的家内,她听男人道,“那叫上大嫂一起。”
“好。”
邵雯雯的脸木了木。
……
第二天,邵雯雯联系人给新租来的店铺做了个简单的招牌后,便独自开始制作修正后的《魔道宗师》主要角色的服装大样。因为这是个大剧组,所以她一个人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全部服装制作的,只能先做出大样,然后找其他的代加工把衣服依样做出来。
这之前,她需要给主要角色量身。
邵雯雯略略扫了几眼导演吴有为派人专门送来的主要角色的名单,不由感慨真是“冤家路窄”——
上面既有扮演主角小师妹的薛美美,又有艺名为黄橙子的黄橙。
她翻动着演员表,俏丽的眉眼梭动了几下,然后拿起电话正准备找赋闲的好友过来看看热闹时,店面门被推开了,抬眼就看见高大的男人施施然的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他一身软面料的黑白相间条文的白色衬衫搭配黑色西裤,踩着闪亮的皮鞋,背着光迎面朝她走来。
比T台上的最帅的男模还要帅上几分。
邵雯雯却是眉头一皱,随手合上演员表,“何鸣,你是不是闲的很?能不能不要三天两早晨的在我面前晃。”
贺铭注意到这段日子来,她几乎都称自己是何鸣。
不过,没关系,哪个名字都是他。
他笑,轻轻松松答了个“好”字。
正在邵雯雯讶异他这么轻松答应时,他的薄唇啄了下她的唇,随后喃喃道,“三天两早晨对于我来说时间太长了,现在我想天天把你栓在裤腰带上。”
邵雯雯抬手推开他的脸,身子靠向椅子背,离他远远的,双手抱胸,面色冷淡,“你亲戚不是死了吗?不去吊念吊念?”
贺铭挑眉,“你还挺关心我的。”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关心你?”
“两只。”他搬了个凳子,紧挨着她坐下,接着淡声道,“那是我堂表哥。小时候,他说我是没妈的野孩子,我就揍了他,把他扔到了水沟里,等他快要溺水时,才拉他起来,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惹我。”
没妈?
难道她在江城看到那个李弥君不是他的亲妈?
邵雯雯看向他,后者接收她的目光,扯唇低笑,略带邪肆的问道,“感兴趣?想问你之前在江城见到的那个婆婆是不是我亲妈?”
“没兴趣。”邵雯雯扭头,顿了顿后道,“我今天很忙,没心情跟你斗嘴。”
贺铭瞄了一眼她面前封面上写着大大“演员表”三个字的文件,低笑道,“我也是来工作的。”
“你工什么作?”
“我来指导你,好保证我投入的大项目能赚到钱。”
邵雯雯没搭话,兀自翻开设计稿,确认没有出错,但男人气息时不时传到她的鼻端,让她的心,无法静下来。
而且,脑子里萦绕的都是“野孩子”三个字。
整个店面大概静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后,邵雯雯便听见身边的男人用低沉的声音道,“我妈在的那个李家,很久以前有女人不能继承家业的家规。”
只这一句话,就吸引了邵雯雯的注意力,她面前的设计稿再没翻动过,耳里全是男人磁性的声音——
“我曾外祖父有两个儿子,一个是我外公,另一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叫他,我家里人没教过我。因为我的外婆是这个人养女。”
邵雯雯愣住。
贺铭嘴角带笑,看着女人解释道,“我外公和外婆原来是名义上的叔-侄关系。因为这段关系,我曾外祖父取消了我外公的继承权,我外婆的养父又因为杀-人进了监狱……就只剩下我妈能继承。但她又是个女人,继承就违背家规。曾外祖父应该不想大权落到李家旁支手里,就把我妈从小当成继承人培养,对外,我妈也是他的孙子。”
孙子?
邵雯雯感觉自己好似有些明白,但又好像迷蒙,因为现如今剥离女人的继承权实在太离谱了。
正在迷蒙间,她的手被说话的男人握在了手里。
她是想挣开的,但却因男人接下来的话顿住了挣扎的动作。
她听他道,“我妈从小穿男人的衣服,学男人说话做事,甚至比男人更能干。我爸爸以前是我妈的保镖兼陪读,一直陪着我妈,虽然长大后,他因为以为我妈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