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离得近,楚晗这一桌听得最为真切,自然也是无人不摇头。
正在大家都为她摇头叹息时,一个中年少妇端着酒杯挪到那年轻女子对面坐下,食客们一看,都安静下来,想听她要跟那女子说什么。
少妇睁着微矄的眼,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磕,道:“姑娘,今儿个你遇到贵人我了,因为我要好好给你传传经,传传如何追男人的经!”
她抬眼将所有人扫了一圈,带着些微醉意的笑:“女人们,大家可要记住了,以后陪夫郞逛街买东西,他若征求你的意见或者你不想给他买那样东西时,千万不要说什么‘你太黑,不适合这盒粉’,要说‘你用这样的粉会显得皮肤黑’;也不要说‘你生了娃,长胖了,有肚子,穿不住这件衣裳’,而是要说‘你穿这件衣服显得肚子有点鼓’;更不能说他气质不好、不配戴什么首饰穿什么衣鞋什么什么的,一定要说他手上的首饰衣鞋什么什么的不配他!记住,一定要把责任推卸给衣服首饰化妆品,而他本身,一定是完美无缺的!”
食客中有人高声调侃:“我说这位大姐,你挺有经验的嘛!想必家中定是夫郞成群吧?”
谁料那少妇竟捶着桌面无泪嚎啕起来:“我哪有那个福气哦!我家就一个夫郞,性格泼辣,皮肤又黑,生了两个娃后还发福了……这都是我自己身上血淋淋的教训啊!再不长心眼儿,我的头都要被他揍扁打爆了!”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只有少年女子虚心问道:“那,他自己说他自己普通,我该如何应对?”
少妇愣了下,任天游悠悠接口道:“真喜欢一个人,再普通,在你眼里也会变得不普通,不但满脸的麻子斑点看着可爱,连屎壳郞都是香的!”
噗!肖影这一桌有人笑喷了。教习学嘴学生的话,可真是一对好“师徒”!对那个呆女子这么教,只能让事情变得更坏。
楚晗斜了任天游一眼,难得开了一回口,对那还是一脸茫然的年轻呆子道:“若真喜欢他,就快去追吧,记住,在情人的眼里,对方都是赛过天仙的,你要告诉他,在你眼里,他比天仙还美。”
“哦哦!”那呆鹅女子这才明白,起身道了谢,连忙往楼下奔去。
任天游收回目光看她一眼道:“没用的。即使追上说了这句话,也没用。只要男子再故意说些别的自谦自贬之语,她便又没了令人高兴的应对词儿。”
“对!”那旁的少妇接口附和,还复又端着杯子晃过来,“这位妹子说得令我深有同感!”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桌前,眼中露出惊艳之色,竟细细将桌上的美男们打量一圈,那赤.裸.裸的直视目光,让千若等人全都皱起了双眉,面露不愉。
肖影站起身,虽拱手,口中却并不客气道:“这位大姐有何指教?若是无事,还请不要打扰我等用餐。”
少妇口中说着无事,眼睛却定格盯在了肖浅灵脸上。肖影的脸冷了冷,再次下了逐客令,少妇这才摸了摸鼻子,悻悻离开,回到自己的桌子,低着头再不言语。
肖浅灵将一切无视,淡若无事地吃着饭,完全不像是刚出家门、胆怯易羞的少年男儿。
楚晗与肖影互递了个眼神,肖影微微点了点头,暗中注意着那少妇的动静。
果然,不到一刻钟,她便结账离开了。肖影问了小二姐茅厕方向,以如厕为由,悄悄跟了下去。
任天游看到她们两人间的互动,亦不动声色地放下碗,摇着扇子踱到窗边,朝窗外张望。
楚晗稳如泰山地坐着,慢条斯理地吃着。
千若虽不如千羽那般清楚自家少主正与肖浅灵如何热恋,却也因着那颗敏感的心察觉到了。
虽然早就知道凭少主的魅力,定有桃花无数,但闭个关出来就多了个兄弟,若说心里不忧伤不怅然也是假的。
只是,那张让所有男子都自惭形秽、甘愿认输的无双姿容,太让人无力,尤其是那双纯净如雪山白莲的眼睛,让人连恨都恨不起来。
送饭菜茶水的秋音自然是留下和青秋一起吃。在白云山庄的这段时间,两人有太多的机会相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救命的恩情加上心有所属的爱情,使秋音对要做的事越来越犹豫,弟弟几次催促,都被他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拖延了过去,比如这次,就是以不得罪白云山庄为由的。
青秋不时地为他夹菜,有时还非要亲自送到他嘴里才肯罢休,秋音脸上恼着嘴上嗔着,心里却羞着欢喜着,清秀的小脸在烈日杲杲的热天里,红得让青秋终是忍不住啃了一口。
跟出来的肖影好巧不巧地看到这一幕,羞得秋音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躲藏起来。
青秋刚要说话,肖影及时给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青秋顺着她的目光望了下,便转回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般继续和秋音吃饭。
这个时辰炎阳炙人,实在不宜赶路,但也总不能整个下午都歇着,否则,加上夜里不赶路,就只有上午的行路时间了,如此,何时才能到达光明山庄?
若是寻客栈,这么多人,这么多东西,等在客栈安顿下来,午休的时间便也过去了。
众人放下碗,简单的商议过后,遵循了楚晗的最后意见~~先出城走着,逢树林时停下小憩。
大家都知道她这么说是有道理的,因为每座城的城外,几乎都会有或一片或两片树林。寻饭点儿时本就是循着就近原则,所以离城门并不远,出城到城外树林,自然也不远。
人马车队在城外一片林荫里停了下来。林中草地铺上几面只有一人宽的夏日凉席,男子们都各自躺上去闭目休憩,唯有肖浅灵的席上另铺上一层薄毯,挨在楚晗的身边。
青秋和楚晗一样盘膝而坐,一边是自家马车,另一边是躺在席上的秋音。少主和所爱之人都在身边,这会儿的她,觉得心中十分圆满,等哪天与他提提嫁娶之事,若能早日成为她的人,再为她生个娃,就万分圆满了。
大家休息得快差不多时,肖影回来了,脸上带着怒色,显得那条疤痕更加狰狞:“那少妇的背后果然是充敏!如此看来,昨日送她离山后,她根本没有马上回家!”
楚晗点点头:“咽不下那口气罢了。这次没做什么动作,应该只是来认脸,下回怕是要换成隐蔽的方式出手。”
肖影冷哼:“就她那个欺软怕硬的蠢货,尽管使招儿放马,我全都接着!”
楚晗看她一眼:“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若是想害我倒是不怕,但浅灵的身子还未痊愈,多些防备的心思是必须的。”
她提醒得对,确实该如此。肖影点头。
躺在席上、大腿架二腿闭目养神的任天游,听着两人说话,不时地抖抖脚掌,不睁眼不插言。待楚晗说动身时,才懒洋洋地爬起来。
离了郡城,这一路的歇息打尖儿之地,便只有县城、小镇,和供来往商旅打尖的路边野店。
楚晗早就为肖浅灵一次炼制出最后几日要服的丹药,配合着于凌晨晚间两次行功,四五日后,不但脸上那原来的冰白色已彻底褪去,还开始渐渐有了颜色。炙阳掌内气继续游走间,他的丹田也逐渐能变得温暖。肖影见弟弟越来越健康,心中激动万分。
马车里只有他一个人,或坐或躺,空间都能由着他,中途还会停车吃午饭带午休,晚上又找客栈投宿,倒也不是太累。
关键是,那个坐在马上也依旧挺拔的玄衣背影一直在他的马车前方,让他的心情格外舒畅。
千羽和千若坐在第二辆马车上,不时轻声交谈着什么。
自从送了一个月饭,两人的关系就比从前更进了一步,千羽不知道的事,千若也会择挑着告诉他。
如今两人有了个让人无奈的共同情敌,心也潜意识地靠拢了些,有劲儿便想往一处使。但因为骑着马的肖影就在两人马车前面行着,便尽量把声音压到最低。
第三辆马车里是无忧和融月漫,因为隔了一辆马车,融月漫看不到肖影,嘴嘟得能挂油瓶,但后来又被无忧拿出来的宝贝吸引,转移了注意力~~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五花八门的毒粉毒药,尤其是那看起来很漂亮很可爱的玲珑蛙,若不是无忧说那小东西身上有剧毒,他真想放在自己手心再摸一摸!
任天游骑在马上,懒洋洋地跟着马蹄节奏左一摇右一晃,行在四辆马车后面压阵,时而委屈怨念,时而想到什么好事般自个儿露出笑意。秋音和秋蝉在马车里低声密语什么,她并没放心思去听,也懒得去听。
这日行到傍晚,天气却陡然变了。乌云飘飘而来,渐渐连成一片,最后便像巨大的黑色幕布般遮住了天空。好在运气不错,在天色越来越黑时,一行人赶到了一家名为避风的野外客栈。
避风客栈是一座两层木楼,看那灰旧的木色,怕已是经过风吹雨淋不少年头了。
店主是一对不到三十岁的妻夫,她们热情张罗着刚将车马安顿好,狂风便卷来骤雨,在电闪雷鸣间如豆如箭,直砸而下。
肖浅灵身子抖了一下,似是被震耳欲聋的雷声吓到,牵着他手的楚晗一把将他拥入怀里抱紧,口中还轻声安慰。
千若想上前,刚踏出一步,却被千羽拉住,对他无声地摇了摇头。
垂睫黯然了一会儿,千若便抬头望向门外,觉得那天上银河泛滥般狂泻而下的大雨就像他此刻的心。
所幸大家都没淋着雨,肖影立即招呼店主多弄几个菜出来,打算就在一楼饭厅中用餐,然后再到客房洗个澡休息。
女人见她们一行人皆是锦衣华服,气度不凡,一看就是有钱人,初见时便两眼冒光,热情倍增地张罗安顿,如今更是忙不迭地应着,还亲自为她们上菜。
拼在一起的两张方桌旁,长板凳上,楚晗展开窥心镜法探查一遍,脸色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