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顾着查尸体寻钱财,又有这么多江湖人聚在一楼,倒没想到安安静静的二楼还有人,而这个人还认识自己,中年捕快看着从楼梯走下来的年轻女子,想不起是谁,尤其是看到她脸上那道狰狞的蜈蚣疤时,脑中更加确定自己的所知所识中,没有这号人,不禁面露疑惑:“你是……”
“这是我们白云山庄的少主。”女子身后跟着的年少男子回答道,声音中不自觉地掺杂着一丝骄傲。
年轻女子责怪般地看他一眼,下楼拱手道:“在下聚丹堂肖影。”
白云山庄……聚丹堂肖影……聚丹堂……中年捕快连忙回礼道:“原来是赫赫有名的聚丹堂肖少主,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失敬失敬!只是,你们为何也在这里?”
肖影带着笑意道:“不瞒钱捕头说,我们一家子昨夜赶路到这里,因为天黑又逢下雨,便宿在了这家客栈。昨天夜里客栈发生的事,我也算是目击者,但因为我们大部分人都不会武功,所以没敢参与。不过,实情却是瞧得真真儿的。”
“哦?那肖少主都看到了什么?”钱捕头看了眼一众江湖人道。
“昨夜我们是被一阵打斗声吵醒的,出来时,就见二楼一个使剑一个使棍的人正跟店主妻夫打在一起,店主妻夫二人不敌,双双被打得跌下楼,砸断了桌椅。
那二人又追到一楼,四人继续缠斗,中间那二人还大叫大骂说这是家黑店,她们家的两个什么亲人自出门后一直没回家,也没有任何传信,就那么无端端地失踪不见了。她们自己费心查了近半年,才根据线索追踪到这里,又正好看到店主妻夫二人正往我们二楼两个宿客的房间吹迷烟。为了阻止她们害更多的人,就立即动手打了起来。
嗯……虽然在打斗中说得断断续续,但连贯起来,就是这么回事。”
说到这里,她扫了一眼众人:“幸好被阻及时,住店的大部分人都还没有中迷烟,所以几乎都被惊动,出了房门,闻听此言后甚是吃惊愤怒,下楼准备帮忙时,那四人却破了门窗打出了客栈,也不知纠斗到了何处,到现在都未回来。
唉,我这拖家带口的,也不敢离开去瞧个究竟,也不知那四人谁胜谁负,谁死谁活。因为急着赶路前往光明山庄,又已天亮,便也打算马上离开的!”
江湖人最是厌烦官府衙门,都是些脸上搽粉的黑心货,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能不招惹就尽量不招惹。所以肖影这一番话便是说得现场一片安静。
能把大家全都从此案中撇开,自是让一众人等心内叹息着暗赞高明。
钱捕头却手指摩挲着刀柄,似在静静思考,又似是辨别肖影话中的真假,片刻后,她忽然抬头问道:“肖少主说要去光明山庄?”
肖影道:“是啊!最近江湖各派的门徒弟子都有被杀,武盟主好像是得了凶手的线索,召集众人商议如何剿杀对方。”
钱捕头疑惑不解:“可你们聚丹堂并不算武林势力吧?为何也要淌这趟混水、参与其中?”
看来这个小小的钱捕快倒是个有些见识的老油条,不是个白吃干饭的,肖影面露无奈:“钱捕头说得对,我们不过是商人,原本确无参与之意,可不知为何,武盟主的请帖竟送到了我们白云山庄。我家老娘便想着,既然承武盟主如此看得起,那就说什么也要走一趟,即使出不了人、出不上力,出点儿钱也是好的,毕竟我们聚丹堂的生意承蒙各方照顾多年,如今她们出了此等令人心伤之事,我们表示一下心意也是应该的。”
钱捕头点点头,停下摩挲刀柄的手指,脸上同样现出一丝无奈道:“不瞒肖少主说,此事我们乃是昨晚后半夜得了匿名密报,说是避风客栈的店主开着黑店,杀了不少人,所以昨夜被人追杀至野外。信中还说此妻夫二人得了不少不义之财,请县令大人尽快派人前来搜查缴获。如今凶手不见,赃物也寻不到,我们这一干姐妹回去如何向大人交差?”
“哦?”肖影疑惑道,“钱捕头竟没找到那些不义之财?按说打劫来的金银财物,应该会找个秘密地方深藏起来才对啊,怎么会没有呢?难道被两人及时行乐全都花掉了?”
钱捕头摇摇头:“这荒郊野外的,不大可能。”
肖影思索了下,附和道:“的确是。钱捕头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大可能。通常来说,敛财之人,一是为了后代,一是为了自己及时行乐。可我们昨晚住进来之后,并未见到有孩子,而这野外之地,并不像城里有众多供人花天酒地的行乐坊销金窟……”
她皱起眉头:“如此,倒是奇怪了……莫非这妻夫二人并不是真正的江湖人?或是,二人有女有子却不在此地?”
钱捕头也皱眉,眼神却在思索中缓缓扫向一众江湖人:“莫非是你们偷走了财物?”
人群中立即有人带头喊冤枉,说自己身上的钱两连钱袋都没装满,如何能与杀人劫财的店家所积累的财宝比?
人们纷纷呼应附和,让钱捕头的眉头皱得更紧,这话也的确在理,就算把她们钱袋里的银子全部掏出来放在一起,也装不满半个箱子的一半……
肖影出主意道:“找不出赃物,确实不好交差。而我们也要急着赶路,不能一直耽搁在这里。钱捕头,要不,让衙门姐妹们弄些铲子榔头锄镐来,我们大家一起帮你挖挖找找?”
这话提醒了钱铺头,眼睛一亮后,瞬即恢复常态道:“肖少主说笑了,哪里敢劳烦您的贵体!小瓶子,准备封条!”
挖寻钱银的事,她怎么可能让这些江湖人动手参与。
叫小瓶子的帮役立即应了一声。
见钱捕头话虽客气,却还是没有松口,肖影心知肚明,带着淡淡笑意道:“虽然钱捕头是奉令而来,但毕竟大半夜地辛苦赶来,也是为了保一方平安。我看不如这样,在场的姐妹们都表示一下对她们的谢意,多少不拘,如何?”
众人讶然地互视一眼,稍作迟疑,便陆续点了头。可谁也不知道该拿多少合适,所以虽然都同意了,一时间却没有人动。
两名副捕快以及一众帮役的脸色,由肖影话落后的喜笑颜开,又渐渐往回收。
见此情景,肖影从袖里抽出一张银票轻轻拍在桌上,笑吟吟地看着众人:“我们聚丹堂出大头,一千两,各位随意!”
一千两?捕快和众帮役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一名副捕快的工食银,也就是生活补助,一年才五十两银子,而帮役更是只在五两到十两,白役更是一文钱补贴都没有。钱捕快每年也不过是八十两银子。
一千两对肖影这样有钱的巨商少主来说,真是手指缝儿里漏下一点都不止这个数,对几十瓶晋幻药液就能拿到几千万两分成的楚晗来说,更是九牛一毛中的毛尖尖儿,但对她们这些帮役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油水。跟那些抠抠叽叽半天摸不出几文钱、还来回拉锯似的舍不得交出来的穷人来说,简直是蚂蚁与大象的强烈对比。
莫算其她人了,仅这一千两,她们这十几人就能分到不少。此时,她们心里无比庆幸钱捕头没有带更多的人来,不然定要少分不少。
众人看了看肖影,又瞟了瞟那些即使忍着也不能完全压住的喜悦狗脸,知道此次只能拿钱了结了。
一个商人打扮的女人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在肖影那千两银票上,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向肖影和钱捕头点点头,走了,而钱捕头等人也没有进行拦截。
大家一看,便纷纷掏银子,一个接一个地放到桌上,渐渐地堆积起来。
有的十两,也有人五两,还有人给二两。
但无论多少,钱捕头的脸上都没有现出嫌少的表情,相当给肖影面子,因为肖少主前面说了,其她人多少不拘,只是个心意,重头在她这儿,给少了的人,算是她补了,否则她为什么一下子拿出一千两?军队里的兵卒被慰劳时都没有这么厚重的待遇!
而对那些帮役来说,不过是肖少主的几句话便凭白多来这么多钱,二两也是好的,好歹它是以两为单位,而不是文。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没有一个铜板!
商人点头,武者拱手,都在做出一点贡献后立即离开,不作半分停留。
待她们都离开走远,肖影才对融月漫放柔声音道:“蛮蛮,把人都叫下来,我们也不要打扰钱铺头办差了。”
融月漫甜蜜蜜应了声,噔噔噔跑上楼。
钱捕头看了那背影一眼:“这位是……”
肖影笑道:“未婚夫郞,大概再过几个月,就会议定婚期。钱捕头若有空,到时请赏脸来喝杯喜酒!”
钱捕头哈哈一笑:“肖少主如此抬举钱某,定来叨扰祝贺!”
两人谈笑间,融月漫便带着一名女子和两名男子一起下了楼。钱捕头一看,那名女子是有功夫在身的护卫,另两名男子则是随行伺候的小厮。
肖影冲她抱拳告辞时提了一句:“这里既然有不少尸体,就请各位辛苦一下,让她们入土为安,以免这里冤魂聚集,成为凶煞之地,既能增加各位姐妹的功德,也免得不利于各位姐妹。”
她说着,拳礼也向两名副捕快和帮役行去。
任天游说最好是能连续做上三五天法事,可这是不可能的,除非出现传说中的什么鬼魂事件,否则,衙门是不会掏这笔费用的,所以她根本就懒得开口,因为说了也是白白浪费口水,搞不好还被人借机再讹一笔。
商人说出这种话、操心这种事,实在令人感觉有点突兀,钱捕头诧异了一下,但随即便回抱一拳:“肖少主请放心,这事儿就算肖少主不说,我们也会将她们好好安葬。”
两名副捕快和众帮役也都连忙向这位出手大方的财神恭敬而热切地回礼。
肖影几人离去,她们还望了背影半晌,然后便很快被桌上的银两吸引,尤其是那张大额银票。
钱捕头说此事有这么多人参与,怕是也瞒不住,就算能瞒住一时,也瞒不了一世,倒不如主动上交给县参,由县参来分配给今日所有办案之人。
帮役们一听,这才发觉自己想简单了,果然还是钱捕头想得周到长远。不过,这钱一交上去,县参肯定要扣下大头了,剩下的,还有钱捕头和两位副捕头,轮到她们头上,不知还有几两。
钱捕头一看她们的模样,便知她们的心思,将一千两银票收起来之后,从那堆银子里挑出三十二两道:“这些银子不在上交之内,动作快点儿,平均分了吧!”
众帮役的嘴立即笑得快咧到裤腰上,钱捕头肃起脸叮嘱道:“管好你们的嘴,要是喝醉酒没个把门儿的,以后再不会有这等好处不说,咱们还要卷铺盖滚人,谁都别想在衙门继续混下去了!”
叫小瓶子的立即拍着胸脯下保证:“老大放心,就是拿钢刀铁棍撬我们的嘴,我们也不会走漏半句!老大如此照顾我们这些穷姐妹,我们若是把老大卖了,那就是猪狗不如!”
“对对!”立即有人附和,“谁看见自己手上这二两银子了?”
“没看见!我没看见!”
“谁说看见,我们就一起挖了她的眼珠子!”
“没看见,都没看见!”
钱捕头挥了一下手:“好了。咱不能失信于肖少主,着一人回去禀报,看是否能尽快验尸下葬,其余人准备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