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真国,一个名叫猫鹰岭的岭下山坳里,有个小村子。鸟儿接引白帝上仙的授言,说这个村子即将遭受灭顶之灾,如果鸟儿能救下三五生命,便是功德无量,可以升仙。
鸟儿兴奋极了,心想杀人难,救人还不容易?再者,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听说有难,一个个还不撒丫子就逃?它这么美滋滋地想着,便扑愣着翅膀,直奔村子去了。
有个词语叫得意忘形,鸟儿就是这种状态,所以它一时竟忘了幻化成人形。
结果临近村头时,便听“嗖”的一声,一支利箭破空传来!
糟糕,有猎人!
鸟儿暗叫不妙,但闪避已晚,那支利箭正好射中它的屁股!
别救人了,还是先救自己吧。鸟儿忍痛疾飞,狼狈不堪地逃了回去。
出师不利,静养两日,念及降灾之时迫近,长了心眼儿的鸟儿变成个卦仙儿,瘸瘸拐拐地再去那个岭下村。
它心道,人都信命,只要自己掐指一算,说她们有大灾大难,保准一个赛一个跑得快。
“故老相传神仙术,赛过星占胜紫斗,算命喽!” 鸟儿扛着幌,神棍一样念念叨叨。
刚走到山口,就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强壮女人拦住了它:“卦仙儿,来,给我算算我运道如何!”
上仙说了,明日午时,暴雨骤降,山崩地裂,无人生还,你的运道还能好?鸟儿装模作样道:“不妙不妙,大凶兆啊。听老朽一言,还是带上家人赶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话音一落,强壮女人便阴恻恻地哼道:“胡诌八扯!老娘没娘没爹,孤寡一个,哪来的家人?正琢磨怎么弄钱当彩礼娶夫郎呢。”
说罢,她探手一抓,薅住了鸟儿的脖子:“说,要钱还是要命?”
真是点儿背,竟然撞上劫道的!没钱,但也得要命啊。
鸟儿仓皇之间,化成原形,展翅一蹿,逃之夭夭。
接下来,鸟儿又化作俊俏的少男,假装去村里走亲戚。但刚下岭,便被两个女人拦住去路,生拉硬扯地将它拽进了小树林。
“放开我,你们想干啥?”鸟儿慌声叫道。
“干啥?哈哈,开荤呗!”其中一名女人歪笑着扑了上去。
“快放开!我是一只鸟,是去村里救你们的。”情急之下,鸟儿说漏了嘴。
哪料,那女人竟愈发亢奋:“你真是一只鸟儿?啧啧,这辈子能玩上一回鸟儿,死也值了!来来来,先救救我的急!”
鸟儿欲哭无泪,再度以原形逃窜……
至此,鸟儿终于明白老天为啥会降大祸灭此村。
这村里的住户个个背景复杂,有逃债的,有躲案子的,还不乏隐姓埋名的流寇山匪。
可村子若是完了,它这好不容易补来的一劫也渡不过去啊,千年修行毁于一旦,咋整?
鸟儿越想越无奈,越想越悲怆,忍不住连声叹气。
“咦,这只鸟儿居然会叹气?”蓦地,它的身后传来一声惊叫。
鸟儿急忙回身,只见一个肩扛木柴的年轻女子出现在它眼前。
“你是不是一只会说话的鸟儿?像鹦鹉一样?来来来,说说看,为啥叹气?没准儿我能帮你呢。”
经过几番试探和交谈,鸟儿得知,这女子命苦,爹没出嫁就生下了她,生下后又将她遗弃,自己远走高飞;至于娘是谁,没人知道,她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
鸟儿听得心头大喜:人生在世,有恩当报,这女子定能帮我劝走全村的人!
于是,它对女子和盘托出明日午时天降灾祸的天机。
女子听罢,二话不说,拔腿就往村里跑。
瞅着她的慌急样儿,鸟儿长出一口气: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次日午时,果如上仙所言,前一刻还晴空万里,转眼便黑云压顶,电闪雷鸣。
紧接着,暴雨如注,倾泻而下。
随着几声震耳闷响,山体轰然坍塌,汹涌泥浆与山石,顷刻间填埋了岭下村。
而最后的事实是,除了那个女子,无一生还。
站在高高的山岭上,鸟儿死死盯着年轻女人:“为何不救她们?”
“我为啥要救她们?哈哈,我告诉她们,有只黄羽红嘴鸟儿正蛊惑人心,成精作乱呢。只要有陌生人进村提这茬,就会被围殴打死。”女子得意地冷哼,“从小到大,我没有少挨她们的打骂、受她们的白眼,只要她们都死了,就没人知道、也没人嘲笑我是私生女了。我知道谁家有钱有宝贝,等天晴水消,我就下去挖,哈哈,它们都是我的了!”
鸟儿惨然苦笑,一脚踹女子跌进滚滚洪流:“披了人皮,却是兽心。似你这等祸害,活着何用?”
千年修行,却因人劫难渡而彻底功亏一溃,鸟儿心灰意冷的同时,也生起暴戾的杀心,从此日日引诱迷惑世人。虽然她们是因为贪财或好色而死,但它也算滥杀无辜,从而引来道教、佛门与月莲教的关注,希望它能改恶从善、受戒入道。
然而,它却因对人类的愤怒和憎恨,根本无法真正做到释怀静心,这才被三方联手追杀,一直追到风纯国就地处死,并将其灵魂镇压于此,何时悔悟,何时轮回。
“开始时,她们轮流念经给我听,我却厌烦而暴躁。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我所杀的都是该死之人。然而渐渐的,我终于意识到我错了,凡人之所以为凡人,正是因为她们有着戒不掉的贪心和欲.望,不然她们也会和我一样修道成仙,而且她们原本就是人身,修炼起来要比我们这些飞禽走兽容易。”孩童伤心道,“我终于醒悟了,可不知为什么,后来却再也没人来念经给我听,也无法带我去轮回。我想了许久,觉得她们定是把我忘在这里了,所以便用破坏阵法这个法子,希望能引起得道高人的注意,放我出来。”
说到这里,孩童的眼泪哗哗直流:“为了破坏阵法,我被击打得伤痕累累,几次差点儿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好在上天怜悯,我终于盼来了希望,而且运气非常好,她还是一位上仙。她告诉我说,让我继续以魂魄之身念经修行,终有一天会等来机遇,而那个机遇,就是一位姓楚的蓝眸女子,只要她愿意做我的娘亲,我就可以投胎到她的夫郎千羽的肚子里。”
千羽?楚晗这回真的是吃惊不小。
若它的话语有假,一只被镇压的鸟魂,怎么会知道她的姓氏和相貌特征?怎么会连她夫郎的名字都知晓?
她不由看向尹恩婕和南宫玖,尹恩婕耸耸肩,南宫玖摊摊手。
楚晗郁闷了,让一只鸟魂投胎到自己家里当儿子,这……
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得这么清楚,她这心里,还真是……说不出的怪异和矛盾。
孩童见她犹豫,再次往地上一跪:“娘亲!娘亲不要让孩儿继续在这里受苦可好!”
楚晗打了个冷颤,一个修行千年、又被镇压几百年的老家伙装小孩儿、用奶腔儿唤她娘亲,她怎么都觉得诡异,身上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咳咳!”尹恩婕故意咳嗽一两声,“依我看,既然是天意,你就要了它吧。胎在腹中只是肉身,再如何好动可爱,到临盆之时,都得有喝过轮回汤的转世鬼魂前来相融,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降临世间。其实你也不用感到别扭,毕竟投胎之后,前世的记忆便全部消除。想想看,一个能耐心修行千年、又历经坎坷终归悔悟的人~~哦,鸟儿,将来定会大有作为,也不错啊!”
她的话也不无道理,而且类似之语任天游也说过。
只是,说归说,可别扭还是别扭啊!
那鸟孩见她还不点头,真急了,跪行几步一个头接一个头地猛磕:“娘亲!娘亲!娘亲!”
因为他磕得太快,伏地起身间带起阵阵阴风。
楚晗扶额。
半晌,她才深吸一口气,看着那小小孩童道:“好了别磕了,告诉我该怎么做,只要答应就行么?”
鸟孩欣喜不已,连忙道:“上仙说,娘亲只要对着地面跺上三脚,然后对地面作揖说‘有劳冥王将这孩子的鸟身真魂送到我膝下,多谢!’就可以了。”
这么简单?
楚晗愕然,她一个凡人,好像没那么大面子支使幽府冥王为她做事吧?
鸟孩见她愣着不动,急得起身来拉她的手,但鬼魂的虚影无法勾住她的手指,只是贴在一起:“娘亲娘亲!快说啊娘亲!”
楚晗无奈,举脚对着地面跺了三下,然后抱拳,躬身作揖:“有劳冥王将这孩子的鸟身真魂送到我膝下,多谢!”
“哈哈哈!好说好说!归位~~哦,以后我再去找你喝酒、你可要让我喝得尽兴啊!哈哈哈!”一个豪爽的女声突然传来,而且还让人辨不清来源方位,着实吓了楚晗一跳。
找她喝酒?冥王其实也是鬼啊,只不过是鬼的头头罢了。
鬼的首领应该是猛鬼吧?一个猛鬼来找她喝酒,她不死也得大病一场,能落得了好儿?
楚晗把窥心镜法展开到极致,都没有发现说话之人的踪影,而那声音说完之后,便再无动静。
鸟孩耳听冥王亲自开口应承,喜得立即跪地三拜:“多谢冥王!”
转身又飘到楚晗面前,红唇小嘴儿直往她脸上凑,似要亲她却触不到:“多谢娘亲!”
一道白光由远及近地快速闪过,阵法渐渐没了效力,传送带般的大道显现,直通到鸟孩的面前。
鸟孩回头对楚晗甜甜一笑:“孩儿一见娘亲就好喜欢,娘亲要等孩儿!”
说完,他一步踏上。
随着他脚步的前行,黄泉路也在他身后跟着步步消失,直到完全看不见。
“喂,回神了!”尹恩婕开玩笑道,“这么快就舍不得啦?”
“刘家夫郎怎么办?”楚晗收回目光看向南宫玖,“他妻主的魂魄,刚才可是被那鸟孩子给吞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