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和身边跟着杨慎。
“唉,有毛纪在,定然是铁证如山了!否则,就不是衍圣公孔闻韶一人的事情了。”
听到亲爹这般说,杨慎惊愕道:“莫不成传言历代衍圣公,直至今日祭拜蒙元列祖列宗是真的?”
“哪来的传言?”杨廷和瞪了他一眼:“只是他孔闻韶一人所为!”
杨慎赶紧闭嘴。
边侧的臣工,也都下意识的揣测起来。
“张兄,你怎么看?”观政的伦以谅看向张璁。
今日因为衍圣公的事儿,朱厚照下令所有在京的,不管是不是来述职的,全部上午朝。
九品官梁焯都在朝上,他们这些观政进士,也在列。
可以说,一整个上午的发酵,各方势力交织线索,最终构成了如今的朝堂众生相。
张璁半眯着眼睛片刻后说:“祭祀为真,造反或许不敢,但祭拜蒙元列祖列宗,不见我大明列祖列宗神位,其心可诛。我听一市井传言,这一脉衍圣公,其实是蒙人血脉,乃是元世祖计策,想要以此来控制中土读书人。”
“这……北脉血统不明,当不得衍圣公,还是迎南脉北上吧。”
“是啊!是啊!”
张璁一说,不少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南北两脉的衍圣公,不管谁主位,对于现在的读书人来说,其实不算什么大事。
关键是,接下来怎么处理?
朱厚照又是什么态度?
但皇帝就是直到现在都没动静。
整个朝堂,物议沸腾,大家心也焦躁,安不了。
“咳咳,诸位,请列位。”
有小太监上来招呼。
众人赶紧各自回到品轶位置。
杨慎也和父亲杨廷和告辞,回到他的品轶所在。
大约又过了五分钟,朱厚照出现。
“参见陛下。”众人作揖。
因为是午朝,所以是按照明孝宗时代的规矩来的。
大臣们多是中高级官员,所以多是作揖,没有大朝仪的时候隆重。
“平身吧。”朱厚照一脸冷漠的说,“都到了?”
“启禀陛下,在京官员,皆在此。”
“好。”朱厚照点了点头,“将图展开。”
“是。”
一张素描画,被展开:“这是毛四辅督看画师,所做的孔庙陪祀的侧庙中,蒙元列祖列宗的神主图。技法是素描,写实的一种画法。”
朱厚照一边说,一边让太监带着走下去,让所有朝臣看个仔细。
上边还有毛纪的签押跟官印,这就意味着,这他娘是真的!
一圈看下来,朱厚照看着杨廷和面无表情,蒋冕低着头不说话,王守仁一脸无所谓,张璁等等年轻人义愤填膺,不由得嗤笑道:“这就是大明的衍圣公,亏得朕每年见他万寿圣节,奉书入贺,多有嘉奖。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不忠不孝的恶徒!”
“看完了,再说说孔闻韶一脉的罪行吧。”
“骇人听闻的那种!”
朱厚照给张德一个眼色,张德从托盘里,拿起一本书,大概五厘米。
“弘治十七年,先帝大行,孔闻韶,暗召扬州花魁蜜雪儿、千媚儿等共计八人,在曲阜城外别墅淫乐月余。”
“正德元年,花魁蜜雪儿有孕,孔闻韶命人下药至滑胎,蜜雪儿大出血而死,孔闻韶取其紫河车(胎盘)制成饺子食之,以补血气……”
“……”
“正德五年,孔闻韶杀同宗孔闻心,淫其妻女,藏于地窖,饿死。”
“……”
“正德十年,孔闻韶卖九边防御图于达延汗,致使蒙古破堡数座,军民伤亡惨重。”
“……”
“正德十四年,女真劫掠百姓,乃受孔闻韶指使,掠卖至辽东深山,采参,皆死。”
“……”
张德念了了半个时辰,挑着重大的念。
朱厚照听到此处,冷冷出言:“看到了?这就是,圣贤孔子之后?衍圣公?奉祀官?”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无德无能,无法无天的狂徒!”
“好一个孔家店!好一个衍圣公!”
“看来,朕一直觉得一件事很对,子孙无德,祖宗蒙羞。朕也是读孔孟长大的,朕也算儒家的徒子徒孙!结果看到的,孔子的子嗣,都是披着人皮的豺狼,念着仁义道德,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吃着人啊!”
“你们痛心吗?”
朱厚照朝前压了压身形,居高临下的质问着每一个人。
“翻遍现在的经典,明明每个字里行间,都是仁义道德,可为什么字缝之下,却都是吃人!满满当当写满了吃人吗?还是说,圣人的言论,被曲解了?圣人的子嗣,都在吃人呐!”
压低拉长声音,意味深长的声音,一步步压着所有人情绪,紧绷!
再紧绷!
“陛下,圣人的言论,自然是毫无问题。”
杨廷和站出来。
他必须站出来。
“好!那就是被曲解了。”朱厚照直接盖棺定论道。
“只是此獠道德败坏,乃是特例。”杨廷和硬着头皮说。
“好,特例!要朕将孔府关于这座祭祀蒙元列祖列宗的修缮记录给你们看吗?”
朱厚照嗤笑着靠在龙椅上,撑着下巴:“要看吗?是要看弘治年的?还是成化年的,又或者是天顺?景泰?正统?宣德?洪熙?永乐?还是洪……”
“陛下!此为特例!孔闻韶,当一死以谢天下!”
蒋冕冲了上前,跪在地上,五体投地,声音中带着绝望。
从一开始北脉,就压根不认可朱明王朝。
记录都有,但不能拿出来看!
孔闻韶必须死!但也只能死他一个!
否则,大明要变天了啊!
要大乱啊!
“请陛下,诛孔闻韶通敌卖国,以正视听!”
杨廷和也跪了。
不肖片刻,除了勋贵之列,文臣们都跪了大部分。
很显然,文官集团们,很清楚该怎么取舍。
“打倒孔家店,救出孔夫子。”
朱厚照撑着下巴说。
“陛下!衍圣公,也是奉祀,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子孙不孝,祖宗蒙羞。”朱厚照继续说,“大明列祖列宗,对孔家子弟多有照顾,结果呢,养不熟的白眼狼啊!这种,多是蛮夷,你们说对吧。”
“北宗衍圣公血统存疑,当还嗣南宗。”张璁在沉默中惊雷般炸响。
朱厚照看着这个头铁的家伙,无声的挑起唇角:“你们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