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徒县内,一片死寂。
“此事当如何是好?我们所产的米粮,相当一部分是要提供北方粮行的啊!”
“是啊!朝廷怎么能突然设下耕地红线?这……这……”
“独独针对东南!必定朝内有宵小作乱!”
刘昂一走,县内就吵开了。
杨一清喝着茶,不断思考朱厚照到底想要干什么。
“老爷。”
杨一清的管家跑上来,在他耳边耳语一下。
不一会儿,其他管家的人也来了,耳语结束之后,众人表情都难看了起来。
“朝廷这是要作恶吗?期货?皇家粮行?陛下要与民争利吗?!”
众人怒而拍桌。
杨一清没说话。
朱厚照的手段就出来了。
他用高粮价,保证一部分粮食被他拿在手中,然后组成皇家粮行,直接控制江南各地的粮食储量,用来作为保障本地粮食红线的一种手段。
同时,也能倒逼各家将桑田转成粮田。
“还好没多少事情,在下还能从湖广运粮米粮。”
“是啊!湖广还有经略一部分土地……”
有人松了一口气,接着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湖广吗?”杨一清愣了片刻,“不妙!”
“什么?”众人一惊。
“应宁公,您这是……”
“两湖正在迁徙大量的流民过去,想要完成自给自足,还需要多少时间?”杨一清的反问,让众人一下冷汗升起来了。
“老爷!老爷!天使来了!”
“什么?还有天使?”知县还惊讶的时候。
杨一清打断道:“同去迎接。”
众人面面相觑,赶紧去迎接。
“你就是丹徒知县?”
“下官便是。”看到穿着一袭二品武官袍服的人,众人一惊。
“哟!这不是杨应宁吗!好久不见!”郭勋一脸不屑的看着杨一清,他可没少跟这老货在朝堂斗。
“武定侯穿着二品武官袍服,还是让在下有点认不出来。”
“诶!二品武官袍服,只是一种自谦。否则本侯穿上御赐袍服,那还了得?不过呢,都察院的补子改了,往后统一为獬豸和谛听。獬豸为中枢要员,谛听为巡按、地方御史等要员。”
“所以,咱这一身,明年就换了。”郭勋嘚瑟的说,“行了,都听诏吧。某为武定侯、江东巡按郭勋,这一次来巡按江东,顺道路过丹徒,所以带来了一封圣旨。陛下有诏,丹徒知县接旨。”
“臣等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丹徒乃要冲之地,南北勾连运河之所,故而本地身兼赈灾、中转要职。
即日起增设大明皇家粮行,丹徒所有粮、草赋税,接受大明皇家银行监督。所有支用,也必须经过粮行调批,以此禁绝偷漏赋税等罪孽滋生。不日大明皇家粮行丹徒支行行长陈志华就会抵达,尽快将所有鱼鳞图册、粮库户册取出,等待审阅。”
“此外,大明皇家银行也会尽快入驻,银行职责为统管本县所有银钱收支。
为证明朕之决策得失,凡我大明今日之后,南直隶所收赋税,折色、火耗一律归公,任何人不得以火耗向民征税,一经查出,上下官员,协助销赃之士绅,一律褫夺官身、功名,流放三千里起步!
此为试点,莫要成了典型!
钦此!”
将圣旨合上,武定侯郭勋笑着打量着丹徒知县:“应天巡按人选还未定,或许是陛下亲自督察,所以你小子若是识相,就该乖乖的执行陛下的旨意,否则陛下厌恶了你,你身后的案子,绝对够你九族流放东北苦寒之地。莫要自误。”
“是!是!”
知县颤颤巍巍抖着手说。
完了完了!他这个县官,要完蛋了!
朱厚照拿走了粮、税,以及给本地减免了火耗,单单这一条,就足够让他被上下官员和地方士绅得罪死了。
“你们也一样。销赃与犯同罪,事关吏治,莫要自以为是。”郭勋冷笑的看着杨一清,“还有你杨应宁,陛下这几日提到了你,觉得留你在东南养老不妥,你有军功,应该封伯,所以打算给你议一议。
应该过几日传旨的人就会诏你去南京与陛下一同祭祀太祖。这一次东南倭寇,淮安可是杀得爽利了呢!
听说你也在瓜洲与敌人交战,有不少斩获,虽然倭寇很孱弱,但你好歹曾经与鞑靼交战,也算是没有丢了曾经的脸。
哦对了,这两日我还听说,你在倡导心理合一,似乎少了对孔圣人文武兼备的称赞,只重文德。
但陛下最喜欢文武双全的臣子,就连我们这些大老粗,也得上讲武堂修习经典,希望你能明白,孔圣人乃是文武兼备之圣人,莫要自误。
行了我的旨意也传完了,得去苏州府走一遭,你们忙。”郭勋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应宁公,救我!”知县已经软了,“若是丹徒为陛下亲自巡按!下官……下官必死无疑啊!”
杨一清拍了拍他肩膀:“顺着陛下的意思做。你还有时间,陛下若是要做完这事,还得等到陵宫选嗣结束了,才会开始。”
“明……明白了。”知县喃喃。
杨一清看向身后的乡老们:“各家看看,能匀出多少地来种米粮。陛下不是想要搞事吗?那么我们就趁机收购粮食,先试探一下陛下的决心。”
“你是说……”
“粮价要涨。尤其是湖广的粮食进不来的情况下。”
“这……”
众人面面相觑。
“湖广流民那么多,想要恢复自给自足,尚且需要数年光阴,而这段时间就是我们和陛下博弈的时刻。陛下已经拿着大义对织造下手,又下令建造炮台来堵死走私的可能。如此一来,陛下的织造局,就能趁机不断蚕食我们的家业。”
杨一清眯着眼睛:“而粮行控制粮食,银行控制地方火耗,这是打算逼着我们将主动权交出去,若是交出去,必然会任人宰割,所以我们不能交,得先试试陛下的野心到底在哪里。”
“但囤积居奇者,可是要被杀的!”
“囤积居奇?现在可是灾年?或者荒年?本身今年,粮价就不低,我们只是赚青黄不接的钱罢了。”
杨一清说完,叹了一声:“但是在人前莫要这般直白,各自注意。”
“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