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环二受够了赵远明不停扫视他的表情:“没见过破落宗亲吗?”
“见过,但不多。”赵远明用凤阳话回答。
“哟呵!老乡?那可不对,凤阳遍地都是活不下去的破落宗亲,你怎么可能没见过。”一听是老乡,朱环二立刻坐正,表情也和善了不少。
这年头,同乡同学,往往都是最好的伙伴,出门在外见到了也会多信三分、
“祖上就迁杭州去了,确实不曾见过。”
“难怪。”朱环二摆了摆手,“不过你能记得乡音,也是不错了。”
“兄弟……”
“叫我二哥就行。”
“朱二哥,在下想问的是,陛下当真开了恩典,不必为生者避讳?”
“有是有,不过只是为了防止下边拿着鸡毛当令箭而已。避讳这玩意儿,朱厚照不在乎,是因为他能征善战,能炮制你们这些穷酸家伙。所以他敢这么说,但你们要是真的信了,那就完了。指不定哪天他脸这么一翻,你们全家九族都得跟着你的笔墨一块下地狱去。”
“朱二哥谈吐倒是有趣。”
“我也混过几年蒙生。”朱环二撇了撇嘴,小时候被还在世的爷爷拿着鞭子敦促,去了大爷爷家中跟着从兄弟们混了几年私塾。
赵远明点了点头,避讳这玩意儿,实际上朱厚照搞出来是为了礼不下庶人,反正不知者不怪。
但不代表刑不上大夫。
哪天这条政策一变,刑罚就落下来了。
朱厚照可是和宪宗一样杀官的,而且极其喜欢株连,动不动就是三族、六族、九族,几千几万人的往边疆丢。
“那么在下还有一问,不知道朱二哥可曾见到与这赵探春一般的西洋人……”
“哦,你说那些西洋和尚?少是不少,但他们已经被抓去劳改了。”
“啊?劳改?”
“对啊,《顺天府暂行传教管理条例》规定,任何僧、道及其他派系之修者,不得于寺庙之外土地传教,不管所传之派系是否为朝廷承认之教。
首次被发现,劳改。
其次被发现,流放三千里。
三次还被发现,绞死。他们因为没有按照规矩传教,被抓走了。”
朱环二看到赵远明一脸便秘的模样,继续说道:“此外若是想要传教,首先要往祠部令报备宗教名义,来历,教义,并且必须将教义写成文言之书,不得使用白话等内容。
其次,教义需要审批通过才能使用。
其三,通过以上两点,需要申请购买建造庙宇的土地,朝廷得入股,同时庙田为公私合营,所产粮食,除了自用,还要上税,然后不得商卖私营粮行,只准以当年市价,卖给朝廷粮行。
其四,根据教义,僧侣有不得婚取之教派,便不准婚取。
其五,凡我大明子民,信仰诸教可也,但万万不可数典忘祖,凡有不敬祖宗,不祀社稷山河之教派出现,立刻上报朝廷,调查无误,奖金十元。
所以,你若是想要传教,得先去凑钱。”
“嘶!如此这般岂不是……”赵远明脸色难看至极。
他原本还想着跑来这边闹个大事,结果万万没想到,朱厚照已经将路给他们全部堵死了!
完了!这下要猴年马月才能入兴王的眼?
“朱环二!有人给你保释了。”
门被敲了两下,巡捕上来开锁。
“保释?谁给我保释?”朱环二一脸茫然,他也没有亲属在京中啊。
“自然是本王。”一个青年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模样看起来有点“愚”的中年人笑着。
“本王?”朱环二上下打量了一下来着,华服贵气,一看就是不凡之人。
“还不快谢过兴王殿下!”巡捕拉扯了一下朱环二的袖子。
“哟!谢兴王大恩!”朱环二一下惊到了,这就是最近京中不断流传,皇帝最喜欢的堂弟?
赶紧跪下。
赵远明也惊了,接着眼底闪过兴奋。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兴王就在眼前!
“学生、草民,参见兴王殿下。”
朱厚熜闻言摆了摆手,“免礼免礼,只是来接宗亲的。陛下交代我照顾宗亲,自然不会让你白受委屈。之前你们走失的那群孩子已经找回,他们被其他人贩掳走,准备卖往青海。所以此事与你无关,让你受委屈了。”
“我倒是不觉得委屈,牢里还蛮好的,有吃有喝有睡,还不怕风吹雨打日晒的。”朱环二嘿嘿笑着。
朱厚熜看了一下,上去搀扶他。
朱环二受宠若惊:“我自己来,自己来。”
“从叔裹义(指血缘较远的堂叔,而从叔本义就是血缘较近的)何必客套,陛下也听闻了从叔的事儿,就让我来盯着看情况,眼下既然事情解决,那就来接从叔离开了。”
朱厚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对了,还有一事儿,陛下发现很多远房宗亲,基本上都没有按照太祖高皇帝的意思取名,已经下令我们这些宗王,抓紧时间重订玉牒。从叔你这一次是被安排东北何方?得给你安排堂号了。”
“还要去东北啊?”朱环二脸色发苦,本以为能了结……
朱厚熜也看出来他的不愿意,宽慰道:“东北冷是冷了点,但也不是真的苦寒之地,两年三熟,土地是肥沃的黑土,捏一把都能流油。更重要的是,漠河卫、海兰所、乃至滨海都司都发现了大量金河,随便捞点,便是以往数倍获利。”
“金河!”朱环二的一群小弟都惊了。
朱厚熜看了他们一眼,便道:“此地人多耳杂,从叔与我一道,咱们路上说。”
而朱环二回过神来,赶紧拉住:“等等,兴王,我这些兄弟……”
“后续会排查,不过现在人手不足,等二十四时辰到了,就会放走。”朱厚熜让朱环二放宽心。
“不行不行,哪有我这个老大走了,他们继续蹲着的道理。兴王爷不如帮我一起放了他们,回头……对回头我带他们一起去东北如何?”
朱环二还是懂谈判了。
他在猜,朱厚熜以王驾之尊亲自来接他这个破落宗亲,极有可能是作秀以及安抚不愿去的宗亲。
他朱环二好歹在算是破落宗亲中头最铁的,宁愿当乞丐也不走。
若是现在愿意走,躲在京中的其他宗亲,估计会以为东北真的发现了什么,他朱环二才愿意上路的。
但若是以前,以军户的名义,他朱环二铁定不去。
不过现在嘛,带着一群小弟一起,结营自保,或许真能闯出一片天地也说不定。
“这……罢了,让巡捕安排一下,一并带走。”
朱厚熜对身后的桂萼嘱咐。
桂萼颔首转身去做事
就在这个时候,赵远明赶紧开口:“兴王殿下!学生有事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