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提笔,一边说,一边写着今日事情的奏报,之后是要发往承德,交由皇帝圣裁的。
而下边的桂萼,听得此言,心在颤抖。
皇帝是这个性格。
兴王也是这个性格?
缘何如此?
“大王,士绅还是根基啊!”
“那得看是什么士绅,哪个层级的士绅。”朱厚熜头也不抬,冷冷开口:“倘若是吃着碗里的,坏着大明江山社稷的士绅。
那么所有朱家子,都要除之而后快。
因为大明,是朱家的大明,华夏是朱家的华夏,臣就是臣,岂能与君违逆?”
桂萼心头一紧:“可是,陛下的摊丁入亩,不仅对东南士绅是祸事,对天下士绅而言,都是祸事。”
“或许吧。但那又如何?摊丁入亩,摊的是关内的。关外明面上丁口税是免了,但不代表未来会收。
所以,今时今日,士绅若是要反扑取消摊丁入亩,那么敢问耕种皇田的百姓会怎么看?
小地主家中三五亩地,免了丁口,折了算缗,也可以并入乡镇籍来脱税,还能得到一笔买断款。
真正阻断了财路的,也只是今日跑来叫唤的士绅。
那么,如果此事陛下最后决定按照士绅的意思做了。
回到乡间,你以为这群士绅能活下来?
谁,才是百姓?谁才是大众,难道先生不清楚?”
朱厚熜放下笔,站起来,踱步下来,面上挂着轻笑:“皇兄革新之策,引多而决少,一层一层的剥离。士绅土地多寡,于大明而言,不算少,至少三成五。
但,他们手中,有多少佃户?
摊丁入亩,谁获利了?
是佃户获利了。他们不用上丁银了,哪怕未来士绅将租子转给他们,他们也会第一时间选择离开,或者在此时,陛下只需要开放乡镇户入籍资格,那么佃户们会选择继续当佃农,还是加入乡镇?
别忘了,乡镇虽然需要土地,可是陛下在谋什么,居于直隶这段时间,先生比孤更有所了解吧。
工厂需要人吧,修路建城需要人吧。
哪哪都需要人,可是摊丁入亩之后,地主要承担丁银。
抗税,是要免除功名和科举资格的。
朝廷只是上税恩返,多寡只给在校学生,课金制度也更是有承接安排。
上上下下的一切,都尽在掌握。
时机已经纯熟,结果如何,只看士绅如何抉择。
他们北上,想要架着孤来顶陛下,可他们弄清楚了吗?
不管陛下是否有出,这天下,不是厚字辈的诸王天下。
而是,载字辈。”
朱厚熜看着桂萼低着头,瞳孔颤抖的样子,嗤笑道:“先生也会有吓破胆的时候,少见,少见啊!”
“让大王见笑了。”桂萼喘着粗气,大体是弄明白了,为什么朱厚照敢这么下旨了。
因为诸王都清楚,朱厚照怎么可能真的立了同辈的堂兄弟承袭皇位。
要选,也肯定是载字辈的。
到时候,旁系的也可以选一个过继来。
改个字辈没什么大不了。
他们谋的是未来皇帝与他们血缘关系近,好换来一个更好的封地。
现在皇帝看起来能生育了。
但那又如何?
只要一日乾坤未定,皇帝后嗣不多,他们就还有机会。
朱厚照,已经用全国银行的利益、对于诸王子嗣以及他们的未来进行了规划。
不管诸王怎么选择,哪怕不愿离开大明又如何?
陵宫选嗣依旧继续。
顶多就是皇帝子嗣与他们的子嗣一起竞争。
现在要做的,也是顺着皇帝心思,在大明朝中发展出自己的势力。
之后不管是外封还是留于国中,他们都有退路,都能做事。
否则,那才是沦为待宰的羔羊。
所以,朱厚熜不掺和这件事,本质上就是在将自己做给朱厚照看。
他对皇位,现在没有心思了。
因为所有诸王都能看明白,朱厚照的手段,相当高明。
他们要逆着朱厚照做,那最后会怎么死的,都不见得能知悉结果。
能用各种手段,引动天下大势的皇帝,他们这些诸王伤不起。
“总之呢,先生只需要安心做好自己的县尉即可,毕竟你可是陛下钦封的大兴县尉。这天下,可都是陛下的臣子。”朱厚熜叹了一声说,“先生啊,倘若将来无路可去,不如来我兴国,孤定然扫榻相迎。”
“谢大王恩遇。”桂萼赶紧作揖,然后告辞离开。
看到他走了一阵,朱厚熜才回头说:“陆炳。”
“诶!”陆炳从外边进来,看着朱厚熜,“将桌上的干了的书取上,然后亲自赶去承德面见陛下,就说士绅聚集北上,疑似有人推波助澜,恐有祸乱,请陛下尽快班师回朝,以图后世。”
“是!”
陆炳赶紧去取书信,然后带上二十个快马好手,匆匆出了京城,北上去了。
朱厚熜则是继续处理政务,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
另一边,宗人府。
秦王不在,衡王不在,兴王监国,那么剩下的诸王就来开会了。
“皇帝的摊丁入亩,终究还是引起了反弹。咱们要不要也上书说道说道?”
晋王朱知烊看着其他诸王,眉头紧锁。
摊丁入亩,对于诸王来说,反对的寥寥。
毕竟一亩地多一点租金,算不得什么。
单纯依靠种粮食,也赚不到多少钱。
但他们担心士绅反弹严重,之后会影响国中交通要道,和物流往来。
要知道他们的产业,渐渐移动道北直隶和各个城市、市镇,每年光是驿道的钱,那都是上千万元的流水,随便过手,大家都吃得饱饱的。
而且自从皇帝不给亲王府下各支宗亲发俸禄,改为用赚到的钱养他们之后,就制定了严苛的资金调动制度。
倘若是小家族到也罢,晋王一脉,那可是出了名的能生。
朱知烊担心下边乱起来,他们赚不到钱了,自己得抽本金去养族人。
如果养不起,那自己这一脉可就要被收了祭祀权力,然后丢到蛮荒开荒去了。
朱厚照可是说道做到的。
而其他诸王也不会帮他,因为竞争对手,越少越好。
所以,诸王现在,已经被绑死在大明的战车上,大明不能乱,而且还要能给他们生钱。
“我觉得,我们应该想办法,配置更多的资产。”
辽王朱致格说道:“年前,陛下写的《投资书》,我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陛下是建议我们,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也不能追涨杀跌,而是应该民生稳半仓,分三定十年,一成投爱好,一成制短利。
驿道的钱是好,不过之前我路过迁安办事的时候,发现他们那边已经上马铁道了。
载重大,马力足,未来不可限量。
所以,公路驿站的格局或许会变。”
“变个啥?顶多互补。”都昌王朱厚熙奶声奶气说,“皇兄之前来给我们上课说,开平六法,首在开路。缘何以通路为先,倘若大明为人,那么山河是根骨,道路是经络,城镇叫做穴位。
要塞为死穴,城镇叫小窍。
倘若以修仙为比喻,疏通经络,可以增强血气流动,使之更强。
所以路,只嫌少,不嫌多。
只嫌慢,不嫌快。
不过,可以布局,比如修铁道的时候,沿着铁道,可以设置站点,站点四周就如现在的兵驿一样,快速铺开沿着铁路的城寨,三五十年之后,人一多,城寨也就成了城镇。
人多就有需求,衣食住行,都是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