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十年,四月十六。
“陛下驾到!”
朱厚照出现在朝堂之上,朝堂百官,在南京严肃的看着皇帝落座,然后开始下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
“谢陛下!”众人起身,然后目光就落在了杨一清身上。
大家都有路子,也能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启奏陛下,臣今日率大理寺上下臣工,共同编纂《大明法典》初稿,呈贡御览!”
杨一清对着身边一招手,立刻就有太监从后边,抬上一部部法律书籍。
朱厚照为了明确法律条款。
所以推行的是《法·律·令》为主的法典形式。
令之下会增加《例》作为裁断的详实展现,《例》相当于是最高法的指导断案展现,让哪怕不懂法律的人,只要看到相关案《例》就能大致有一个权衡。
这是个大工程,但好在老朱《大明律》也是相关的法典样式,自己那个不曾谋面的便宜老爹弘治皇帝,也增补过一次,而且自己这一次废除了不少肉刑,和死刑方式,增加大多都是徒刑。
所以只用了三年多时间,杨一清紧赶慢赶,还是弄出来了法典。
但有一部分需要皇帝亲自补充。
“陛下,《宪法》至今未曾补全,您看……”
朱厚照点了点头说:“朕昨日完善了宪法的总纲,今日就能开始写。先看看你这边的编修情况,再进行调整。”
朱厚照的话,引起了朝堂不少人的窃窃私语。
不是说宪法乃是所有法律的总纲,不能违反,怎么到了朱厚照这边,就变成了根据编修情况再调整?
这么随意的吗?
朱厚照也没说什么,随手取来一本。
《民法·孝慈律·抚养令》——父母如无身体疾病者,不可弃养、匿杀婴孩。
例:弃养判徒刑一年,罚金十元,并将婴孩送与育婴堂养育,父母再与其无瓜葛,日后不得再相认,婴孩成年不必抚养弃养之父母,若父母无道再寻,则重处,乃至论死。
例:匿杀论《刑法·止杀律·凶杀令》、《刑法·孝慈律·除后令》,二者并罚,累加刑期。
凶杀孺、女,判流放戍边三千里,罚金若干,赔偿若干,视本地情况补至十八岁。
除后,判三年徒刑。
数罪并罚,判流放戍边五千里。
朱厚照皱眉,拿起《刑法》,翻到故意杀人罪这条。
《刑法·止杀律·凶杀令》。
例:凶杀老年,判戍边三千里,罚金若干,赔偿若干。
凶杀丁壮,判斩立决,罚金若干,赔偿以本地劳力价值计至丁壮五十五岁止,并增两成,统为丧葬费等其他损失。
凶杀妇人,判斩立决,罚金若干,赔偿以本地劳力价值计至丁壮五十五岁止,并增两成,统为丧葬费等其他损失。
凶杀孺、女,判死缓,罚金若干,赔偿若干,视本地情况,补至十八岁。
朱厚照沉默了一下,最后叹了一口气。
果然,这个时代,只要不是壮劳力,就没有人权。
朱厚照也尊重这个时代,后边再看看其他的,只能说,很详细。
只要通读了,基本上就把大明社会方方面面理解得差不多了。
“好,剩下的朕去复核,晚些时候发回去统一修改一些不合适的条令。”
朱厚照刚说完,立刻就有人上前道:“陛下,臣听闻此法典,针对了很多选吏内容,可否于下而观,好让臣等有所计较。否则无知,恐触律令。”
朱厚照看了他一眼,就让太监去读杨一清制定的《刑法·选吏律》的内容。
“凡我大明户籍,不论乡镇、城市,三代内无罪之年满十六者,皆可报考科举。”
“职务犯罪者,释曰: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玩忽职守,损害国家利益,为己牟利。”
“例:收受贿赂,贪污犯罪数额达一百元者,没收贪污所得,并处罚金,流放边塞,三代不仕……”
“例:残忍害命,掩盖真相,破坏大明安全者,斩!株连另算,五代不仕。”
“……”
一连串的律令在徐枣的嘴中被念出来,他自己都是额头冷汗直冒。
因为上边还贴心的加上了内官的职务犯罪,内官也算官,只要犯了法,也在《刑法》的惩治内,不过朱厚照在最后念完之后说:“内官犯法,由内廷组建审判衙门,都察院和刑部监督。
镇国府官兵犯法,直接按军法处置。”
镇国府的在堂将军们深以为然。
而内廷宦官们稍稍松了一口气,既然是内部的衙门审判,多少还有给面子。
“陛下,陟罚臧否,不宜异同。”杨一清上前,不给朱厚照面子。
“按《宪法》来。”朱厚照摇了摇头,“朕写《宪法》的时候会加上这一条。”
“……”
杨一清无奈,败下阵来。
得,皇帝说《宪法》只写了总纲没有写完,就是防着这一手,妥妥卡着他们,一拳打出去,就跟打在棉花上,毫无感觉。
“当然,如果牵扯民事案件,那就不存在民不举官不究,内廷和镇国府,自有一套内部的问罪条例,解释会发出来让都察院盯着,只要都察院搜罗到了证据。就能提请内廷法院开庭审判。”
朱厚照可不会给内廷没有一点约束。
“陛下圣明!”这么一说,众人也就再没话说了。
牵扯民事,都察院可以举报提请,这就够了。
因为这意味着,都察院还能干涉到内廷和镇国府的不当行为,民事虽然不如刑事好用,但搞人的时候绝对可用。
“陛下,臣以为有些律令对于官吏,太过苛刻……”之前提请朱厚照说《选吏律》的官员上来,继续他的冲锋陷阵。
“此言差矣。”杨一清出面,打断了他的话,“周郎中,既然要编修法典,自然要事无巨细,面面俱到。是人总会犯错,有错就必须要罚,否则不见惩处,只会肆无忌惮。为非作歹之人多了,天下也就乱了。”
“可是……”
“陛下,臣赞同杨大理的论点。”杨廷和也上前,“今早,臣听到了一番言论曰:公天下者,法为道德;私天下者,义为仁德。
道德予己,仁德予他。
是以,仁德予他,只能指《民法》之中的案例,但非强制,子曰:何以报德?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触犯《民法》,古往今来民不举,官不究,惩之曰情理,不惩曰仁义。
但若是,触犯《刑法》,当以国朝刑断,以彰道德,以儆效尤,还天下朗朗乾坤,否则颠倒黑白,恐伤民心。”
在都察院内装菩萨的王守仁一听,忍不住抬头喝彩道:“陛下,此乃箴言!天下公私,法道仁义,尽在其中矣!”
不仅是王守仁,就连之前反驳的群臣也被呛得退下来。
这要是再抢下去,要出事的。
因为,私天下者,义为仁德,这是在道统上否定传统的士绅义理。
意思就是告诉所有人,道德是天下人共尊的,而仁德则是个人的教养。
边上的杨慎听得傻了。
他爹居然只是加了一句话,精炼了一句话,就把他的想法篡了。
他的意思明明只是讨论道德、仁德,国家、个人的关系。
结果一句——私天下者,义为仁德,就把整段话变成了公私博弈,皇帝与官员的博弈,就是公私博弈。
当然,也能束缚皇帝。
因为最有资格私天下者,是谁?
皇帝啊!家天下啊!
如果皇帝应了,那他等于也被上了枷锁,不能自己轻易违反《宪法》了。
朱厚照撑着下巴饶有意思的看着下边的朝臣。
顶层的一群人反应过来之后,立刻上前道:“臣等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