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女二人走过两条街,行至小溪旁,来到一间绸缎铺子前。
绸缎铺子里的主人名叫夏承恩,夏家与潘家算是远亲。
大概仁宗年间时,夏家有个第四小妾所生的后辈与潘家一女子成婚。
后来这二人所生之子,既不是潘母这一系,也非夏承恩这一系。
说起来好听着些,说是夏家与潘家多多少少有点沾亲带故。
但实际上,实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亲戚。
夏家到了夏承恩这一代,原本已是破落户。
但所幸夏承恩还算争气,在这清河县内从一间小小的茶坊,用心经营成现如今这一间颇有些气势的绸缎铺子。
此前夏家与潘家便有些来往,但始终走的不近。
直至潘金莲这一代人长大成人之后,夏承恩便屡次与潘家实惠。
说来,潘氏一族也算是夏承恩绸缎铺子的老主顾了。
小厮见潘家的人来了,连忙进去禀报,很快,小厮便走出来迎接潘母和潘金莲二人。
二人并肩从正门里走进,甫一掀开帘子,只见主人夏承恩正在手忙脚乱地泡茶切点心。
夏承恩看见潘金莲,立时作了个揖,说道:“许久不见,莲姐别来无恙。”
潘金莲还了个万福,接过一把瓜子,坐到墙角的榻上。
潘母与夏承恩寒暄一番,道明来意,夏承恩连忙命小厮去里面取两匹上等的绸缎来,与潘母和金莲来看。
夏承恩极尽待客之道,忙了一通之后坐到潘金莲身边来。
满脸堆笑道:“铺子里实在操劳,竟是忘了潘大姨前些日子过生日,这两日听人闲谈才想起来。”
潘金莲拿手轻拍了拍夏承恩的侧脸,娇笑一阵,道:“上次奴家来你这里,还是和四姐一起来的。”
“至今应当已有过去三个月有余了吧?嘿嘿!不成想你这厮还是这般油嘴滑舌,净会讨人欢心。”
夏承恩心中大喜,一心想要将潘金莲的手抓住,但见潘母还在场,他便没敢。
待得潘金莲将手抽回去了时,夏承恩才道:“莲姐今日大驾光临,我这区区寒舍实在蓬荜生辉。”
“恰好近来我上了一批江南的绸缎,送莲姐两匹。”
潘金莲看向潘母笑说:“这年头可真有趣,一只手伸过去,都能抵得上几两银子使呢!”
此言一出,夏承恩更是连忙赔笑,潘母也是忍俊不禁。
潘母以为怎地?
先前毕竟武松尚且还没来到清河县,潘金莲这妇人眼见夏承恩将买卖做得好。
他人长得虽不大俊,但好歹不像武大郎那般。
确也是对夏承恩动过心思的,前两次潘金莲来此,都刻意赏了夏承恩一点点机会。
明明第三次再来时,潘金莲便要和他玩上一场。
惜于那时武松来了,这妇人的心思便全部都放在了武松身上。
将这明显不大够看的夏承恩忘到了脑后。
时隔三月,这妇人再来,夏承恩心中已有了点数。
心知此番自己努力一点,这妇人多半便会给自己甜头吃了。
铺子里的小厮很快就将绸缎拿了上来,夏承恩一再吹嘘着绸缎究竟有多好。
“这绸缎,乃是乌江别院所制,进价不菲,县内很多达官显贵想要拿银子来买,都得看我脸色。”
“反正莲姐来了,我不可能让莲姐掏出一两半两银的,莲姐尽管拿去便是。”
夏承恩一面说着,一面连忙昂首挺胸,一心急于用自身魅力勾搭这妇人。
他又怎么能知道,现如今这妇人身心都已给了武松,再也装不下旁人。
于是这妇人便逗他:“按说这进价不菲,奴家心里肯定有数,是一笔不小的银子钱呢。你倘若就这样白白给了奴家,你岂不就赔了?”
夏承恩脸色一变,连忙说道:“既是送给莲姐,那是我最乐于做之事,谈何赔呢!”
这妇人笑道:“当真不赔?”
夏承恩一再点头,郑重恳请这妇人收下。
这妇人继续笑道:“那既然如此,就随随便便给我拿上个十匹二十匹的吧,反正你又不赔。”
夏承恩道:“十匹二十匹的,那也实在是太小看了兄弟我了,不如改日直接送去家里二百匹罢了。”
潘母已觉察出这夏承恩和潘金莲之间有点猫腻,只是在旁拿眼睛瞧着,也不插话。
这妇人只是拿话逗逗他罢了。
夏承恩买卖做得不错是不假,可他又能拿什么来与武松相比?
便在此时,这妇人忽听得院内有狗叫,这才想起夏承恩家里有一条大黄狗,她甚为喜欢。
那条大黄狗整日跟随在夏承恩身边,寸步不离,可这次来,她却没见到。
这妇人便问道:“那及时雨呢?何以没见?”
夏承恩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这妇人说的是近来山东郓城声名鹊起的押司及时雨宋江。
经潘母在一旁提醒,他这才明白过来,扼腕叹息道:“死了!一个月以前,我买了点杀虫散放在柜里。”
“那死狗活脱脱地跟饿死鬼脱生一般!错将杀虫散当作大米给吃了。”
“来来回回花了我不少银两,愣是没将它给救活,确定它死了之后,我就直接给它埋后院了。”
这妇人叹息道:“实在不该,按说这狗跟着你也算是享福,可也就是嘴馋罢了,竟拿着那杀虫散当大米给吃了,唉!”
“按说这狗啊,当真讨人喜欢,奴家每次见了,其实也是心里说不……”
这妇人说到这一节,立时愣在当场,缓缓闭紧了嘴,继而,陷入一阵深思。
夏承恩也是一再摇头叹息,但毕竟这狗之死他早已接受了的,所以也无妨。
“莲姐,时辰还早,今日午饭便留在家里吃吧,我亲自去临街酒店里为你买上一些酒菜。”
夏承恩说完之后,这妇人没有答话,只是翘着二郎腿坐在榻上不住地发呆。
夏承恩连续唤了她几声,她却始终没有听见。
潘母在一旁看着也是觉得非常奇怪。
夏承恩心急今日能在她身上尝点甜头来吃,于是便用力拍打了几下桌子。
这妇人听见拍打桌子的惊响声,这才从纷杂的思绪里抽离回来,“啊”了一声。
夏承恩摇头苦笑,扔给小厮二两银,命小厮出去买酒买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