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内。
老夫人礼佛，这些年很少出来。
肖黎走到门口，正堂前侍候的周嬷嬷笑道，“可算来了，叫老太太好等。”
肖黎挑挑眉，没说什么。
走进正堂，老夫人果然跪在软垫上，对面前的佛龛喃喃自语着什么，一颗一颗拨着手中的念珠。
好歹那日为自己解了围，肖黎对长辈的敬重还是有的，“老夫人。”
老夫人搭着周嬷嬷起来，“十三那丫头的身子，可好些了？”
肖黎垂眼，嗯了一声，“已请大夫诊治，谢老夫人关怀。”
她的语气有些淡淡的。
老夫人挑了挑眉。
命丫鬟看了座，老夫人赐了茶，苍老却犀利的目光落在肖黎面上，“大丫头，是不是怪本君处事不公？”
老太太五十多岁时曾受封诰命，在小辈面前，是可以称一句本君的。
肖黎没有说话。
十三不仅是原主的丫头，更是穿越以来，为数不多对自己好的人，就算她不从自己感情考虑，旁人看到为她办事的人就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以后她还怎么主事？
将肖黎那点神色看在眼里，老夫人叹了一声，“大丫头，本君知道，肖氏蛇蝎心肠，这次的事情是委屈了你。”
肖黎抬眼，目光直视着老夫人，穿过淡蒙的日光，有种不卑不亢的犀利。
“祖母，委屈了孙女不要紧，孙女一是不甘心恶人无恶报，二是替丫鬟委屈。”
一旁的周嬷嬷欲言又止，老夫人提前摆了摆手。
“可肖氏毕竟是你父亲的人，他在朝为官，家族也要留些脸面。”
肖黎的心脏被人缓缓揉捏着。
老夫人的意思，是要她别追究了。
肖黎的神色，老夫人又怎么会看不清。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那儿子昏聩伤了阴骘，肖家子嗣单薄，老夫人冷眼看去，其实唯一的女儿肖黎，才最像从前的肖老太爷。
“本君有一串佛珠，是太上皇他老人家从海外得的，有温补的功效。大丫头，本君送给你，就当是暖暖你的心吧。”
老夫人将佛珠递到眼前。
肖黎低头，那佛珠是以白玉制成，通体散发着温润的光采。
握在手中，明显不是老夫人手上的温度，而是自发热的。
肖黎只好道谢。
耐了半天，终是不甘，抬头，“祖母，孙女可否为十三请一个恩典？”
老夫人淡淡扬眉。
肖黎道：“孙女想赏赐她一些东西，不记档，私下将她当成妹妹。”
老夫人放下眉头，颔首道：“那丫头受苦了，这些小事，由着大丫头的心意吧。”
肖黎也没有再说什么，却行出了房。
周嬷嬷为老夫人添一盏茶，“老太君，大丫头是不是也太优柔寡断了些？”
老夫人似乎对这个乡下孙女感觉不坏，可要拿大事，这样儿女情长是不行的。
老夫人瞅她一眼：“哼，要是当初我不拼死保着你，你会跟我这么长时间吗？”
周嬷嬷捂嘴一笑，也是。
人都不是傻子，真心还得要真心来换啊。
而外间，周琦正乐颠颠地往肖府中走来。
禁闭关了这么长时间，被放出来后重新看到柳绿花红，以往烦人的知了声都那么动听。
一想到能和肖黎在一块折腾——
空气都好像格外香甜了呢！
一路哼着歌，摆着手，欢快地进了尚书府。
尚书府内，残存着花朝节的飘摇彩带。
周琦被关了数天，并不知外间发生了什么，反正他出身高贵，一向看不上那个肖尚书，让下人通报过，便兴兴头头走了进去。
“肖晚吟！——肖晚吟！”
冷不防，和一道青绿色的身影撞了满怀。
周琦后退一步，皱眉看着面前的女子，“你是……”
肖姨娘咬了咬牙。
他竟然不认得自己是谁！
柔若无骨的手捏了帕子，声音轻轻细细，“回公子，妾身是府中姨娘，肖氏。”
周琦也是个双标小能手，“呃……姨娘一届女子，不在后宅待着，出来乱跑，也不怕外男冲撞啊。”
他倒也不是对女子有什么偏见，就是不喜欢这样一看就一脸心机的人罢了。
肖姨娘咽下一口气，柔柔地微笑。
“妾身素来守礼，今日不过是恰巧遇上公子。我和公子也是差了辈分，想来不妨事。”
周琦后退一步，躲开她身上让人不舒服的香气。
“妨啊不妨的，也不是你说了算。虽然姨娘长得老，可你这个年龄我这个岁数，好说不好听啊。”
肖姨娘差点呕出一口心头血。
什么长得老？？
其实周琦说的都是他眼里的大实话。
肖姨娘确实不算少女了啊，人又长得刻薄，挂不住肉，怎么比得上他风华正茂青葱少年。
眼见周琦拔脚欲走，肖姨娘道：“周公子这样急急忙忙，是要去看十三吗？”
周琦蹙眉。
十三，他依稀有印象。
肖晚吟身边那个小丫头？
肖姨娘见他驻足，轻轻地叹了一声，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可惜了大小姐，是个糊涂孩子。”
听到肖晚吟的名字，周琦面色一沉。
“你把话说清楚。肖晚吟哪里糊涂？”
上钩了！
肖姨娘借着低头的遮掩，嘴角不易察觉地恶意弯起，声音却含着一丝哀戚，“我是大小姐的姨娘，虽不算平妻，可地位也是大小姐半个庶母。”
“那日我对大小姐稍有误会，提点了她数句，不想她身边的丫鬟十三就口出狂言，说妾身是个不上台盘的东西。”
“妾身一时气不过……便叫下人罚那丫鬟跪了片刻。没想到丫鬟自己咬了舌头，一定要嫁祸给妾身，说是妾身害的。”
说到这，肖姨娘脸上恰到好处地滑下清泪。
“妾身真是，有冤无处诉呀……”
她自己连哭带说，演得十分投入，偷眼去瞧周琦，面色却是十足十的怒气。
肖姨娘一时有些说不下去了。
周琦道：“谁让你对我污蔑肖晚吟？”
肖姨娘隐约感觉，自己踢到铁板了。
宁王世子哪里是吃素的，周琦只不过是平时不想掺和这些，现在头发都快从发髻中挣脱出来了。
“以后别让我听到你胡说八道，听到没有？”
肖姨娘咬着嘴唇，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