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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消息的第二天,坚守牧野城的第四天。

黄昏时分,进攻了一天的北凉士兵缓缓撤退了。

硝烟弥漫着战场,每一次进攻过后,留下的是遍地的尸体。

双方都顾不得了,来回碾压,破碎的尸身散发着阵阵恶臭。

杨师和就坐在城门楼前的台阶上,他的左臂受伤了,一名军士正在为他包扎。

沾满鲜血的佩剑随手放在身边,一身战袍也血迹斑斑。

整个城楼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士兵的尸体,活着为数不多的士兵正在搬运。

放眼望去,这层楼上没有几个完人,大都挂了彩。

杨师和看了看那名军士的包扎,开口道:“行了,就这样吧。”

这时马晋安走了过来,他倒是没有受伤,只是拼杀了一天,疲惫不堪。

“将军”马晋安拱手说道。

杨师和闻言对他挥了挥手,说道:“都这个时候了,不必拘泥礼节了,过来坐吧。”

马晋安闻言也没有推辞,来到杨师和身旁坐下。

杨师和拿起一旁的水袋喝了口水,又递给了马晋安。马晋安接过水袋,却并没有喝,就这么提着。

“将军”马晋安开口。

“我们四万多人退守牧野城,已经四天多了。今天北凉大军车轮战式的进攻,从早到晚整整打了一天,我们已经伤亡过半了,能够作战的士兵已经不足两万了。这已经是把轻伤的士兵算在内了。”

马晋安说完,仰头喝了口水。

杨师和听着,眼睛看着那迎着晚风飘扬的杨字大旗。这是他的战旗,停战的时候,他让士兵在城墙上挂满了这样的大旗。他要告诉敌军,守牧野城的他杨师和,他杨师和就在牧野城!

这每一面旗帜,历经战火之后已经千疮百孔了,就像他这个历经了无数战火的老卒。虽然破烂,但依旧挺立。

杨师和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开口说了一句。

“今天是接到军情的第二天,再坚守一天时机就差不多了。”

马晋安闻言转头看向城楼上凋零的士兵,木然的说:“在经历今天这样的一次进攻,牧野城就没有活人了。”

“城中的百姓疏散完了吗?”杨师和问道。

接到军情之后,杨师和预料牧野城极有可能成为决战之地。为了不让牧野城这么几万百姓跟他陪葬,他下令让所有百姓向后迁移。

而为了守城,城中的大多民房都已经被拆了,砖石,木材都用作了守城。

马晋安目光沉寂,答道:“都撤了,昨天晚上就已经都撤走了,现在恐怕走出几十里地了。拖家带口,七零八落。”

“我听说百姓们走的时候留下了一些带不走的家禽,这个时候就不用顾及军纪了,都宰了,给将士们吃顿好饭吧。”杨师和道。

“嗯”马晋安又木然的点头答应。

杨师和感觉到马晋安沉闷的反应,不由得转头看向他。

见马晋安一脸黯然,杨师和问道:“怎么了,累了?”

马晋安闻言笑了笑,反问道:“将军,那你累吗?”

杨师和笑了,又点了点头,道:“累,快二十年没有这样累过了。但累的痛快,仿佛年轻了几十岁。”

“小子,怕死吗?”杨师和突然问道,他的表情有些戏谑,语气又好像有一丝认真。

这样矛盾的组合,他或许觉得不该这样问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将。

马晋安不在意的说道:“当兵小十多年了,从当兵的那天起,就没想过长命百岁。军人的宿命不就是战死沙场吗?”

“刚当兵那会,觉得凭着刀头舔血本事,混个官当当,光宗耀祖。现在只觉得活着真好。”马晋安充满回忆的说道。

杨师和忍不住说道:“你才刚过而立之年,跟老夫打这样的一场绝户仗,你的前途……太可惜了。”

马晋安笑着回答:“这是军人使命,不是时运不济,上天安排我们经历这样一场劫难,在所难免。作为军人,能战死沙场不是最好的归宿吗,没什么可惜的。”

马晋安说着,看向周边的士兵,又说道:“我们的人生已经走过了许多程,也是风光过了。可这些士兵,我知道的,最小的还才十八岁。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也将跟着我们直接走入黑暗了。”

马晋安说着,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杨师和也看向周边的这些士兵,这些士兵跟着他苦战到今天,死的是伤的伤,残的残,活着的也累的不成人样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无论是什么样的将军,都免不了这样的一句话。

杨师和看着看着,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赵将军我军报中,提到了关于我们最后守城的问题。”

马晋安闻言蓦然回首,有些疑惑。

杨师和继续说道:“赵将军说,如果我们坚守不住,可以在向后撤退一段,再次以空间换的时间。当时我决心死守牧野城,所以就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现在看来不得不这样做了。”

马晋安闻言,眼中燃起了一些精神。

“后面的地形已经派人探查过了,后方是一片促狭的山岭,只有一条大路通过,率军军退守那里,能赢得时间,也能把这些士兵多留下一些。”

杨师和说完这句话,直直的看着马晋安,说道:“明天你带着没受伤的士兵,退到那里提前准备,留下一部分士兵和伤员,由我来断后。”

“不行!”马晋安闻言立马喊道。

“将军,您怎么能断后呢!由我断后,您带领士兵后撤防守。”马晋安说道。

杨师和冷静的抬手制止马晋安,语气平静的继续说道:“你听我说,据我估计,明天,赵将军他们就能完成何合围了。但如果我们全军后撤,短时间内北凉大军不可能全军追击。他们的主力如果滞留一团,不利于我们大军的攻击。只我亲自断后,才能吸引敌军主力追击。”

“所以,断后这件事只能由我来,你明白吗!”

“将军,您……”马晋安心情不安。

杨师和则毫不在意的说道:“不用担心,只是断后而已,我又不是去送死。”

杨师和扶着膝盖起身,拍了拍马晋安的肩膀,说道。

“就这么定了,让将士们吃饱肚子,好好休息一下,凌晨之前你带人撤出去。免得明天让敌军怀疑。”

杨师和说罢,向前走去。在马晋安的目光中,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永安,

“莫北,有赵荣他们的消息吗?”张辰问道。

张辰看着地图,背对着莫北。

莫北答道:“回陛下,大军在行进之中,无法得到准确消息。目前没有发现北梁大军有异动,应该是没有发现赵荣他们的意图,行动应该很顺利。”

张辰闻言点头,这个时候没有消息,也就是最好的消息。

“陛下,杨老将军孤军面对北凉大军已经半个多月了。退守到牧野城也已经四天多了,到现在也没有失守,杨老将军不容易啊!”莫北感叹道。

张辰闻言,拳头紧了紧,呼了口气,转过了身子。

“杨师和能坚守到今天,属实出乎了朕的意料。好一位沙场老将,此战若胜,他便是功在一等啊!等战后朕一定重重奖赏他。”张辰肯定的说道。

张辰的心早已飞到了战场,他更希望战后能有多的将士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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