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还好，就当是锻炼。
可闻天语手中拿着的这份，其事态势头，连贺淮州都有些把握不定，直接让资历浅薄的言风来处理，除了搅乱其心神思绪，徒增困扰，并无其他益处。
因为，这本就不是言风能解决的事。
闻言，闻天语转身的动作微僵，只走了一步，脚就顿在了原地，原本放松的背脊，也再度紧绷了起来。
而那双背对着贺淮州的双眸，此刻正逐渐大睁，幽黑的瞳孔深处，于目光闪烁间似显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惊愕和紧张。
贺淮州偏头，视线越过闻天语肩头看向紧闭的房门，疑惑地眨了眨眼，被闻天语这突然的沉默弄得一头雾水。
他所说的好像并不是一个......奇怪的问题吧？
可为何对方看起来，却有种难以抉择的闪躲感。
要知道，以往闻天语听见这话，无不立刻额手称庆，应得飞快，生怕晚一秒，手里的活就粘在桌子上扔不出去了。
而现在，贺淮州都开口明确表示要接下闻天语手中剩下的事务，可闻天语却没有丝毫反应，如此态度，倒是显得有几分异常。
闻天语察觉到气氛有些凝固，旋即将失控隐没，飞快冷静情绪后扭头看向贺淮州，满是灿烂笑容的脸上隐约带着几丝未消的僵硬。
可当两人的视线交接之时，贺淮州眼神里透露出的浓浓探究，终是令闻天语身形一颤，警惕攀升的同时，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闻天语扯了扯嘴角，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几秒之后，嘴里说出了一句不痛不痒，却带着引导意味的隐晦话语：“我明白，不过，要等我找齐补偿给方义名的东西才行。”
“本打算一点一点还，但既然已经暴露，那我得抓紧了，半年没钱花，还是有点难熬。”
一切皆因还债而生，并无其他缘故。
“别担心了，淮州，这次是特殊情况，着实有点忙不过来，才让言风暂时顶上，我有分寸，不会出岔子的。”
所以，别再探究，别再关注，将这份敏锐摒弃，视而不见吧。
冷汗浸透衣服，难言的苦涩在胸膛上下翻滚，捣乱了闻天语此刻内心的平静，只剩无法摆脱的昏眩，愈演愈烈，逐渐占据整个心神。
于是，在即将再次失控的前一秒，闻天语果断挥手辞别，语气冷静至极：“好了，时候不早了，快回去收拾收拾，话说，你今夜都要走了，还说帮我处理事务，没诚意，我还是自己来吧。”
“走了，自便。”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径直离开。
此话，很是顺利地打消了贺淮州眼底漫开的一抹猜疑。
见闻天语匆忙离开，他立刻起身，恭送道：“掌门师兄，慢走。”
望着闻天语离去的背影，璀璨的金光自贺淮州眸中缓慢浮现，将瞳孔内深邃的黑色都驱散了几分。
夜色凝沉，光芒越发浓郁，于这空荡冷寂的房间内摇曳闪烁，似虚幻般，流转飘零。
贺淮州面朝大敞着的门口，负手而立，眉心微蹙：“忙嘛？”
许是想偷懒，找的借口吧。
其实，可以挪到他回门派之后的。
现已临近年底，各方往来应酬也会随之变多，虽很多都不需要去，但总有几个邀请是无法拒绝的，身为掌门的闻天语只能老实前往，想逃也逃不了。
不过，比起处理事务和镇守镇恶台，贺淮州更喜感受天地变化，观星河涌动。
既然闻天语已明言拒绝了，那他也就不再多劝了。
而这一次的坦诚谈话，倒是令贺淮州很是痛快。
渴望已久的东西，一旦得偿所愿了，反而让他有些患得患失。
与江宁的混乱焦虑相比，他贺淮州，又能好到哪里去，不过是更加善于掩饰罢了。
天地白茫，缥缈无依。
远处幽暗昏惑之地，点点微光浮空摇曳，似要消泯不见。
细小的雪花稀疏飘落，骤落骤止，雾气散聚间夹杂着片刻幻梦，朦胧一片。
闻天语穿过幽长的走廊，踏出院门，转身来到了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院子，这里正是言风的住所。
两人的住处挨得很近，并不像千暮沉与江宁那般分开居住，彼此之间隔得很远。
卧房内。
言风正端坐于书桌之后，整个人透着一股散漫之气，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刚才，他从书房离开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虽然，言风深知，未经允许就去偷听他人的密谈内容，有失修养，可临走之前贺淮州那略带忧烦的固执模样，着实令他压抑不住内心奔涌的好奇。
于是，回房之后，他就侧耳一直关注着门外的动静。
因此，敲门声刚一响起，言风便瞬间反应过来，旋即起身走向门口。
将门打开后，言风望着身前默然驻立的男人，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努力将嘴角抿平，神情严肃道：“师父。”
闻天语头微垂着，并没有与言风对视，而是直接进了门，随意找了个离书桌最近的躺椅坐了下去，这才抬头对言风挥手示意道：“坐下吧，别站着了，脸绷得跟门口的石头一样，硬邦邦的。”
“平时多笑笑，少跟重华那个不苟言笑的家伙学，都快变成小老头了。”
原本软糯可爱的小团子，现如今变成这副端庄正经、一板一眼的样子，末重华可谓是功不可没。
想当初，言风眼底那快活肆意的光彩，闻天语最是喜爱，而现在却只有将其惹怒，才能重新看到，这令闻天语好长时间都看末重华不顺眼。
虽然，末重华至今都不清楚，闻天语为何时不时就对他横眉竖眼，满眼嫌弃，权当闻天语在闹别扭，并未过多在意。
接下来的时间里，闻天语懒懒地窝在躺椅上，仔细地给言风讲解纸上内容存在的问题。
低冷沙哑的声音平稳缓慢，说出的方策不仅出人意外，更是毫无欠缺，令言风止不住地惊愕。
果然，能将这门派上下打理妥当，即使经常偷懒耍赖，也是他难以企及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