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的消息前后相悖,大堂上的许多官员,都露出了难色,这里面的道道还是可以摸得清的,永昌府、永昌县双双罹难,这事儿做的太拙劣了。
而云贵总督林则徐,不是贺长龄,从他的表情看,沈振达耍的戏法已经被戳穿了,接下来会怎样?
云贵总督带着绿营兵马绞杀永昌的数万团练,这样规模的戡乱,朝廷那边能允吗?
万一绿营兵败了,这云南将是谁的天下?永昌哨练吗?沈振达吗?
一前一后两道消息,林则徐该信哪一个,在座的云南官员,帮他选择了后者,永昌哨练的人数太多,加上他们是坐地户,戡乱,不能从他们身上下手,一旦戡乱失败了,整个云南都要陷入糜烂之中。
这个时候,没人会去管事情的真假,涉及到身家性命,混淆是非又能如何呢?
“传令!贵州绿营的抚标、提标、镇标精锐,一个月之内到昆明驻扎。总督府所辖的督标,整备行装粮草,不日发兵永昌。”
林则徐的一道军令,可是吓坏了在座的云南官员,剿办永昌哨练,那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啊!进去一个死一个,根本没有什么侥幸,这事儿做不得。
“大人……”
“大人……”
……
在座的几位明眼人,同时起身想要劝诫一下林则徐,有些事情就是这样,难得糊涂,你事事较真,最后不仅自己得倒霉,在座的这些也一个跑不掉啊!
“哼……不要说了,你们想说什么,本督清楚。事情成不成要看督标的战力,就让杨副将说吧!”
不等这些人开口,林则徐的大手一挥,就截断了他们的话头。这事儿不能犹豫,一个小小的练总,都敢无视朝廷,他林元抚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这样的人就得绞杀!
杨猛得了林则徐的将令,微微思索了一会儿,没做什么解释,而是向林则徐开口问到:
“总督大人,不知是要平回乱还是平哨练?”
事情出乎意料,杨猛心里也升起了杀机。沈振达该死。辅佐他的那个更该死。策动回乱,也不知他们使了什么手段,就怕滇西的回回忍不住啊!
“平回乱你怎么做?平哨练你又要怎么做?”
杨猛的这一问,也是埋着伏笔的。林则徐的意思他清楚,现在要做的是,改变在座官员的想法。
“杀!”
杨猛的回答简单,林则徐和有些官员的脸色却变了。
“怎么个杀法?”
这杨老三果真是个杀才啊!那事儿岂是他林则徐能干的?杨猛的意思林则徐很清楚,一个杀字,不论是回回还是哨练,都要死上几千上万的。
“若想平云南回乱,就要杀光云南的回回,若要平滇西哨练。大军到时,哪个还敢拿着刀枪,就杀哪一个。”
杨猛的话有些冷酷无情,这也是无奈之举,如果滇西的回回不淡定。杜文秀等回回高层,无法控制大局,杨猛也不介意举起屠刀,云南的百姓很多,至少有六百多万,不能因为一部分人,让整个云南陷入战乱之中。
而永昌的哨练要平定,就简单多了,杨猛估算着,连带着七把香会,杀个几千上万人,就差不多了。
“杨副将,你这是什么意思?全境搜杀有伤天和,朝廷也不会允许的,回回在西北人口多的是,你这么做了,朝廷怎么做?”
云南的官员,并不都是杨家人,而亲林则徐一系的官员,多是老吏清官,指责杨猛他们可没什么惧怕的。
“快速平乱的法子,只有这么两个,前一个耗时颇长,怎么也得一年半载,而且风险不小。后一个法子就简单多了,连带着走路,三个月的时间,永昌的数万哨练,本将保管杀他们一个服服帖帖。
总督大人,该怎么做,末将就听您的军令,您说杀谁就杀谁,本将可以保证,督标所过之处,无人再敢叛乱!”
永昌之事,杨猛都想到了,连沈振达策动回乱都想到了,可事情的发展还是超出了他的预判,李恒谦和韩捧日被杀,弄不好就会引起朝廷的注意。
依着朝廷的方略,一句夷性犬羊,回乱势必再起,杨猛现在恨不得立马带着督标前去永昌平乱,云南是杨家的云南,云南的回回在杨猛的眼里也是个极重要的棋子,西北能否顺利掌握,云南的回回是个关键。
即使林则徐被别人说服,杨猛也要照着自己的方略来,永昌的哨练和七把香会必须打散,这样不受指挥的势力留在云南,只会添乱。
“哼……杀,你能杀多少?年纪不大杀性倒是不小,一切自有总督大人定夺,你一个小小的副将,出的什么主意?你有那个资格吗?”
“我没有?你有吗?你他妈算个蛋,这就是在总督府的大堂,你个老狗才敢在西校场这么说话,老子剐了你,当羊肉涮着吃!”
“你……”
“你就是个蛋,怂包软蛋,不服?你带着督标去滇西平乱,什么狗才玩意儿,在老子面前装大个的,你这老狗还不配!”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倌,也不知发的哪门子疯,指着杨猛就是一通乱骂,杨猛也不吃亏,直接回了过去,这位当场就翻白眼了。
“大人,这杨猛猖狂,您要治他个不敬上官之罪!”
那老东西,见嘴上打不过杨猛,一抹老泪,跪在大堂就开始哭诉了。
“我操你!你是找死呢吧!老子再怎么也算是朝廷的从二品,你算个蛋的上官?不敬上官的是你吧!总督大人,该怎么罚他?”
骂战,杨猛也会抓理,自己这个绿营的副将,虽说是个垃圾官职,但品位大啊!这老货拿着这个说事儿,就是找死。
“像什么样子!杨副将,组织兵马,待贵州的绿营来了,随我兵发永昌。”
杨猛刚刚表现出来的杀心。也让林则徐提高了警惕,这杨老三嗜杀,别真把永昌的哨练杀个一干二净,那麻烦就大了。
“带兵是不成了,这么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员,都敢指着本将的鼻子骂,带兵?这里既然有能人,我杨猛做不做这个督标中军也是无所谓的。
再者我年轻气盛,难当大任,还是让这位老臣去吧!”
说完这话。杨猛把头上的帽子一扔。转身就要离开大堂。
“站住!辞官也不是这么个辞法。待永昌之事结束,此事再作计较。”
林则徐一时间也是挠头了,不敬上官,堂下这位也是个没脑子的。绿营的副将怎么了?不一样是个从二品的?但凡有些脑子的人,就不会干这事儿。
“那也成!等着吧!反正永昌之事,也持续不了几年的。”
杨猛不是恼恨别的,刚刚那个老梆子,明明心里明白,怕自己的杀戮让他背上污名,就想打压自己,年轻人好欺负啊?正好趁机打死这老货,也算是消遣消遣。
“杨猛。你待如何?”
杨猛现在是平乱的关键,督标是怎么练出来的,林则徐可是亲眼见过的,少了杨老三,就怕别人制不住那群虎狼。
杨老三在。督标还能有个约束,平乱之事万一酿成兵灾,那比什么哨练、回乱要麻烦的多。
“该怎么办怎么办,打板子上夹棍,一样也不能少!”
“他是老臣,你就不能退让一步,再者说了,你刚才也不是敬老的态度,这事儿还是算了吧!”
林则徐一听杨猛的话,就知道这位起了杀心,以堂下这位的身板,只怕三五军棍下去就要了账,这杨老三心狠啊!
但杨猛的这个表现,却让林则徐更加坚定了任用他的决心,这样的人就是朝廷的一员悍将,如今大清的军备废弛,悍将才是不可或缺的,至于文官,哪里不是一抓一大把呢?
“咱们是在谈论军政大事,这位老大人先出口伤人,我只是气不过而已,骂战算我们平手,这不敬上官之事不治罪,我这督标中军就当不了。”
“唉……拖下去吧……”
谁说清官、好官就不妄杀?只是没走到那一步而已,现在的林则徐被杨猛逼到了墙角,也合着那个老狗才找错了对手,一句拖下去,就决定了一个官员的生死。
刑不上大夫,现在也只是空话而已,督标是杨老三一手拉起来的,成军不过几个月,为将者不知兵那是大忌,云南的事情要有个明白的首尾,这杨老三不得不用。
杨猛越猖狂,就越发坚定了林则徐用他的心思,猖狂,在丘八身上不是什么坏事。如果杨猛不言不动,林则徐就会提防他,心思阴沉、两面讨好的人,往往都有所图谋,看这杨老三的样子,只能算个有些心机的莽夫而已,这样的人正是最好的刀枪。
“大人……”
“大人……”
……
“怎么?你们也想和这老狗一样,挨上一顿军棍才舒服?总督大人已经说了拖下去,那就拖下去!”
杨猛的话头一落,杜降虎带着几个守卫总督府的督标就把与杨猛骂战的老臣拖了出去,几声闷响,一声惨嚎过后,杜降虎便跑了回来。
“总督大人,犯官受刑不过,死在了军棍之下。”
几句话要了一条人命,还是在总督府任职的官员的命,这下那些想劝诫林则徐的,也不敢说话了。
督标中军,历来是总督的亲信,杨猛猖狂是不假,但是这难保不是林则徐的主意,不然他一个不入流的绿营副将,怎么敢刑杀朝廷大臣?
一条人命,堵住了众人的嘴,也让林则徐对自己的信任有加,这买卖划算!
“杨副将,永昌之事你有什么章程没有?”
一个不到四品的官员,林则徐也有权处置,结果也让人能够接受,死了一个小官,让总督府的官员一体同心,看来这杨老三,还是在帮自己啊!
“督标到时,手执刀剑者不分良莠一律斩杀,总督大人可以给永昌那边下几道谕令,杀人咱们要杀在明处,遵纪守法者活,抗拒朝廷者死!”
云南提督空缺,云南巡抚由林则徐暂署,布政使、按察使不敢说话,其他的总督府官员不是杨家一系的,就是亲林则徐的,云南的政务、军务,就由总督林则徐和副将杨猛给定下了。
林则徐申斥的谕令,发到了永昌之后音信全无,而永昌那边,描述回乱的官文,却是雪片一般,看来永昌的团总沈振达,也是铁了心的,想要和总督府对抗了。
沈振达的猖狂,也让林则徐坚定了剿灭永昌练匪的决心,一个团总对抗一省总督,这事儿说起来都是个笑话,这样的笑话,不该在他林则徐的治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