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正事儿不干,狗屁规矩倒是不少,被困住的杨猛不断的在心里赌咒发誓,天下不姓杨,今生今世不进京。
孤零零的宅子,给杨猛带来了恐惧,走又走不得,留在宅子里,心里的恐惧却是与日俱增,没有安全感的杨猛,最怕的就是坐牢,没有安全感也是他在云南不断发展杨家的动力。
好在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依着朝廷定下的日子,杨猛走出了那所变相的囚禁了自己好几天的宅子。
等待献礼的时候,影子部队的一个管事,悄悄递给了杨猛一团东西,这才没算坏了事儿。
一步步的走向午门,杨猛这才知道一个总兵官,在朝廷眼里有多大的份量。自己住的宅子,是个荒芜的老宅,几十里的路程也要跟着几个太监一步步的踱过去。
到了仪仗的跟前,那些个八旗兵,也全都眼高于顶,身材高大的杨猛不时被背后的几个八旗兵拨弄一下,后面这几位,是嫌杨猛块大挡了他们的视线。
别说是在云南,就是在京城,换个场合,杨猛非把他们的肠子打出来不可,但现在不是时候,这时候动手,杨猛自忖也干不过身后近千八旗兵。
后半夜就出发,到了午门附近,在太监们的支使下,与充当仪仗八旗兵演练了一下,一群人便找了个僻静地方,站住了脚步。
时候不大,一顶顶轿子也出现在了午门附近,一个个朝廷命官。却像早市上的小贩一样,开始预备自己的茶点。
倚在墙角的杨猛,也算是看了场好光景,各色各样的小吃儿和餐具。就能看出一个个官员的身家与地位。
站着闲聊的那些,畏畏缩缩的靠在一边,八成是些穷的只有一身官袍的货色,吃的东西拿不出手,为了不丢份儿,早就在家里吃过了。
拿着烧饼果子生啃的。不是清流就是穷官,有桌有凳有人伺候的,那就是些高官,或是关键衙门口的官员了。
最讲究的就是,一个食盒连桌带凳,方寸之间,不是冒着热气的茶汤,就是京城人常吃的油条豆浆,那些个坐在食盒上吃馒头的,多半是沽名钓誉的清流高官。
看着王八蛋们。有吃有喝,杨猛的肚子也‘咕咕’的叫了,昨晚儿宅子里除了自己连个活人也没有,从昨儿下午开始,杨猛就没吃东西。
问题出在了那帮子死太监身上,跟着他们来的时候。杨猛走得比较匆忙,只换了一身官服,就跟着太监们到了破宅子里,没有打赏,这帮子没吊的货,也是没给杨猛好脸儿,不给饭吃,八成是想让自己出丑露怯。
自己算计二哥一把,让他吃糠咽菜,没想到遭了现世报。让没吊的货,给涮了一把!
杨猛心里正恨着呢!只见轿子群中,一顶绿呢轿子一动,一个有些枯瘦的官员就上了轿子,百十步的距离。这顶轿子冲着这边就过来了。
“哪个是云南杨猛?”
走在轿子跟前的长随,眯着眼睛,挺胸凸肚一声吆喝,好像这吆喝给了杨猛多大面子似得。
“标下就是!”
“等着!穆中堂有话说。”
杨猛憋着气应了一声,那长随上下打量了一下杨猛,这才撩开了轿帘。
“不错!有副悍将的样子,吃饭了吗?”
虽说日头起来了,可皇城根周围依旧黑漆漆的,杨猛运足了目力,也没看清轿子里面的人长什么样儿。
“操!那帮子没吊的货,从昨儿下午就没给老子吃饭,驴入的玩意儿,早知道不做这趟营生了,好端端的呆在云南多好,没想到进趟京,还得受这帮子杂碎的气儿!
刚刚那几个龟孙子,嫌他家三爷块大,把老子当傻货推来推去,换个地界,老子活剐了他们!”
在杨猛的眼里穆彰阿算蛋?有气不冲他发冲谁发?难道与那帮没卵子的货计较吗?太掉价!
林则徐交代过自己要嚣张跋扈,对着下人使劲,那不叫嚣张跋扈,那叫自降身价,对着穆彰阿这个老王八发火,才叫嚣张跋扈。
“混蛋玩意儿,当着穆中堂口无遮拦,你这是找抽吧?”
杨猛嘴里骂骂咧咧没句干净话儿,可吓坏了穆彰阿的长随,这个蛮子,不知道在和谁说话吗?
“嘿……有点意思!把我的食盒给他,让他先垫垫肚子。”
穆彰阿的长随,从轿子后面拿出了食盒,杨猛也不客气,拉了拉官服的后身,往地下一铺就坐了上去。穆彰阿吃的东西,肯定没问题,只是这份量有点少,食盒里般般样样的东西虽说不少,可对杨猛这个大肚汉来说,却是有些杯水车薪了。
“穆中堂,皇帝不差饿兵,这点东西塞牙缝都不够,过会儿献礼的时候,杨三要是丢了丑,您老别怪罪!”
将穆彰阿食盒里的东西一扫而空,稍稍压住了饥饿感,杨猛打蛇随棍上,直接就出言威胁了。
“给他弄点吃的,让他吃饱了,喝就算了,待会儿献礼时间不短,别尿了裤子。
还有,给他找张凳子过来,席地而坐,真有你的,待会儿要面圣的,弄得身上脏兮兮的像什么样子。
那几个没眼色的太监,知会一下宫里,找点茬子打死了事,去找找带着仪仗的那位,把刚刚排在前面给我弄过来。”
杨家老三是个什么德性,穆彰阿很清楚,广东巡抚黄丹彤就是死在他的手里,这位的诨号也不怎么顺耳,滇地呆霸王,听听这个名号,就知道是个二愣子。
这一见面,果不其然,张口就没说什么好话。没提前打死人,八成是云南的杨士勤提前嘱咐了,这么个物件摊到他穆彰阿的手里,也是没法儿侍弄。
万一等等面圣的时候。这位口没遮拦,好事儿也得变坏事儿。对付二愣子就得顺冒捋,训斥杨猛,穆彰阿也不敢啊!万一这位到了宫里撒泼,谁也没好果子吃。
穆彰阿的长随也是个腿快的,不大的功夫。桌椅板凳、湿巾拂尘,都给他找来了,当然一顿大餐,也摆在了桌子上。
杨猛一边吃,长随一边清理着他的官袍,吃完了饭,一块还算温热的面巾,又递了上来。
“中堂,那几个惹事儿的,来了!”
穆彰阿一句话。刚刚那几个推搡杨猛的八旗兵,也被拖了上来。
“交给杨三吧!”
轿子里的穆彰阿,也一个劲的拿手搓着脑门,云南的杨士勤什么都好,就是他家的三小子不是个物件,质子一个也就够了。把这么个夯货派来,这是要给谁难堪吗?
杨士勤的心思,穆彰阿也明白,为了表忠心把两个做官的儿子都送到了京师,要是与杨家对立,穆彰阿也会乐得看戏,可现在自己与杨家扯上了关系,杨家这两个儿子,就不能留在京师了。
京师是个什么地方,一品二品寻常见。三品四品多如狗,杨家老二在京师,屁都算不上一个,受欺负是肯定的,受点欺负不是什么坏事儿。这也算是磨砺人的东西。
可坏就坏在杨家有个二愣子,你说他愣吧?打仗还有一手,你说他不是二愣子,黄丹彤那样的小封疆,他都敢背地里下死手,这么个物件留在京城,杨士勤是想让他做大清呆霸王吗?
杨家的金子收下也就罢了!杨家的儿子们,全他妈是惹祸精,还是打哪来的回哪去吧!杨家的宝器,还是让杨士勤留在自己家里祸祸吧!
刚刚还在心里念叨杨猛这个惹祸精,就失神了一会儿,这位又惹祸了!
穆彰阿的长随,不知道杨猛的性情,依着中堂大人的吩咐,就把三个八旗兵带到了杨猛面前。
旗人也有三六九等,无论在哪,当兵吃饷的都不是什么好铁,这三人现在也知道惹祸了,可轿子里做的就是穆中堂,借他们仨胆儿,也不敢在穆彰阿的面前放肆。
“嘿!现世报来得快,你们仨刚刚把老子推来推去,以为老子是球呢?
想平事儿,简单!老子一人推你们一下,挨过去这事儿算完!挨不过去,怨你们倒霉。”
人随话走,杨猛的声音刚刚落下,他就从凳子上暴起发难,仨倒霉蛋一人挨了一掌,全打在胸腹之间。
闷闷的骨裂声,三人连哼都没哼出来,就吐着血趴在了地上。
“唉……这事儿弄得,杨士勤真他妈是个奸货!”
骨裂声惊动了穆彰阿,他也算弄明白杨士勤的意思了,这杨士勤质子,也就打算走个过场,朝廷要是想留就留着,不想留就给送回来。
杨老三这么个宝器,留在京城,清流们倒是乐意看戏,可穆彰阿不成啊!滇铜是个什么鬼样子,他可是很深入的了解过,现在换将,滇铜复起就是个笑话,杨士勤有钱,滇铜复起之后少不了他穆彰阿的好处。
现在为难杨家,就是和自己过不去,这杨老三,只要他面圣完了,就得赶紧打发他滚蛋,这么个夯货,还会拳脚,留在京师就是个天大的麻烦,到时候他前脚砸了锅,自己后脚还得收拾,何苦来哉!
“都他妈瞧清楚了老子这张脸,以后遇到老子,拐着弯儿走,不然再遇到你们这群王八蛋,见一次打一次!”
杨猛这话是说给八旗兵听得,地下躺着的那三位,怕是没机会了,肋骨断了,搁这么朝代,基本就没治了。
杨猛击打的位置很讲究,即使打断了肋骨,断骨也刺不进主要的脏器,死,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
躺着不动,断了的肋骨不刺伤內腑,养上一两个月就没事儿,一旦动了,或者肋骨有碎片,那就等着遭罪吧!一两个月死不了,但腹胀如鼓、吐血,生不如死是肯定的,最后就是内脏发炎腐烂、败血症。
“呼……爽快!”
吃饱了、解了气,杨猛长舒了一口气,就开始活动筋骨了。
“杨三,朝会之后,可能就是献礼,跟着身边的人,该站的时候,站着不动;该跪的时候,立马就跪;别乱说话,也别做什么小动作,知道了吗?
等面圣的时候,我陪你去!”
穆彰阿也很无奈,杨士勤作为盟友是很不错的,可杨老三作为盟友的儿子,就很难受了,这么个傻呆呆的物件,还是到穷山恶水的云南去呆着吧!
“嗯!我省的!来的时候我家老爷子好一顿嘱咐,要少说话、少杀人,见了皇上,只能说嗯、啊、知道了、不清楚。”
好嘛!一听杨猛这话,穆彰阿也只能苦笑了,什么叫做少杀人?啊!哪个进京的官员,敢在京师随便杀人呐?
见了皇上直说嗯、啊、知道了、不清楚,倒是个不错的路子,这跟曹振镛的多磕头、少说话,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