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您刚刚说什么?”
庄母勇敢的挺起身子,直直的看着威武伯,无关私人私情,这是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最本能的保护。她可不信这威武伯平白无故就愿意认九阙做义子。大魏国的义子可不是随便认的,一旦收了义子过了祠堂,义子也能继承义父的一部分家业。像威武伯这样孤家寡人连五房之内亲族都没有的人,认了九阙当义子,就代表着要把威武伯的世袭爵位传给九阙!
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儿?
不只是庄氏夫妇,就连站在一边的白启也一脸震惊,但是看一眼白发苍苍的威武伯,他突然又闭上了嘴。据说九阙长得跟已逝的威武将军一模一样,如今威武伯孑然一身,想要认个义子也不是不能理解。就是身份上,虽然他自己不在意身份地位,可京城里有大把大把的人会觉得九阙出身商贾身份低贱。先不说别人的看法,袭爵可是需要陛下亲自允准的!九阙与威武伯八竿子打不着,陛下能答应吗?
“老朽所言,无一不属实。”
看一眼场上身材高大挥舞长刀像挥舞小细棍一样自如的九阙,威武伯神色坚定。
庄氏夫妇彼此对视一眼,虽然威武伯说的十分坚定,只这种事情,虽然对普通人来说十分诱人,但庄氏夫妇却并不觉得开心。他们哪怕一辈子小户人家度过,也不想掺和到京城这混水里。
见这对夫妇坚定拒绝,威武伯也没多言,只是接下来的十几天,每天都要来威远侯府一趟看望庄氏夫妇。他并不跟九阙说话,只是朝着庄氏夫妇表达自己对收九阙为义子的坚定之意。
久而久之,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威武伯想收那个长得跟威武将军一模一样的少年当义子的事儿了。虽然边关吃紧,可有些达官贵人却一如既往得醉生梦死。背后都在悄悄议论九阙这一家子的狗屎运。
就连远在深宫之中的魏武帝都知道了这个事儿,在某次逮住宫人嚼舌根子的时候陷入了沉默。
谁也不知道这位日渐沉默的帝王想了些什么,反正第二日,宫里就传了旨意,将九阙指给已逝的威武将军做义子,承袭子爵爵位,同时也任命九阙为二品威武将军,随威武伯一起前往前线执掌大军。
一时间,威武伯竟一府双爵,风头无二!
后宫之中,垂垂老矣的太后用那双老态毕现的眼睛盯着魏武帝,好半晌,才缓缓开口,“皇帝,你究竟怎么想的?”
见魏武帝只是面无表情并不说话,这位久病的太后有些着急,前些时日参加六十寿诞也是强撑着身子去的,身体如今愈发懒怠,没说上几句话就开始不断咳嗽。
“皇帝,莫不是咳咳,莫不是你还在想那个人?”
“……母后在说谁?”
魏武帝终于有了反应,但这对母子之间却并没有普通母子的祥和气氛,反而愈发剑拔弩张!
见魏武帝这个样子,太后的表情愈发冷凝。
“你不用跟哀家绕弯子!你知道哀家在说什么!那个人,那个人都已经死了多少年了!你到如今,莫不是还在惦记他?!”
魏武帝终于抬头,眼睛中似乎有烈焰燃烧,让他整个人终于有了些许活气。
“母后为何不敢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当年母后不是经常在朕耳边提起他的不好?那些话,朕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朕知道了,母后也会觉得愧疚难受是吗?所以这些年身体才越来越差!”
太后一瞬间气噎,似乎被戳中了痛处!然而转眼间她就反唇相讥。
“皇帝比哀家好到哪儿去?!当初那个决定,可是陛下亲自盖的玉印。难不成陛下要说是哀家按住你的手盖下去的?”
魏武帝刚有些人色的脸顿时沉寂,整个人一片阴暗。当年那道手谕,确实是他亲自盖的玉印,即使过后他痛苦万分派人去追,可终究还是晚了。
“母后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人已经死了,哪怕朕知道当初阻拦朕派出去追回手谕的人是你阻拦……人也已经死了。”
冷眼旁观了会儿,太后突然开口,“所以这些年你打压我母家,我两个侄儿先后死在任上以至于我哥哥断子绝孙,都是你在为那人报仇?呵,可笑!皇帝,要杀人的是你,要救人的也是你,后悔的还是你!是,本宫是看不惯你对一个外人都比对自己表兄弟好,在你耳边说了那人不少是非,可若不是当初你自己动摇,谁能杀得了他!谁敢杀他!”
“皇帝,当初他在战场上中箭的那一刻,你猜,他会不会后悔应了你的央求前去战场?”
“哗啦!”
魏武帝猛然起身,脸上满是被触怒的怒火,可太后是他生母,两人都是如出一辙的冷硬脾气,这会儿谁也不让谁!殿里的氛围火烧一般,针锋相对!
片刻,魏武帝猛然转身,头也不回得离开。
看着魏武帝离开的背影,太后方才冷硬的模样瞬间卸下,如一只老雁般低头轻啄自己的伤口。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当初那个如阳光般热烈活泼生机勃勃的少年。
“娘娘娘娘,方才我在外面见路边的野菊花开的绚烂,特意摘了一把最好看的,送给最漂亮的娘娘。”
“娘娘娘娘,这是母亲亲手做的桂花糕,可好吃了,我特意给您带了一份,趁着换岗的时候来的,您可别跟别人说啊!”
……
“娘娘放心,景轩他只是还小,等他长大了,自然就明白您的苦心了。”
“娘娘,小臣给您带来了锦州产的流云锦,希望您能喜欢这个。”
……
“太后放心!微臣此去,定襄助陛下赶走陈军,还我大魏一个太平盛世!”
记忆的最后,定格在当初那个小小少年迷路到冷宫时露出的灿烂微笑,“今天阳光真好。这位好心的娘娘,能告诉我怎么回去吗?”
他那么聪明的孩子,一眼就认出来她是谁,怎么会看不出当初的迷路是他们母子故意派人做的?可那孩子却依旧对他们真挚如常,助人良多。
两行老泪从眼中缓缓划过。
她不像自己的儿子,她从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可有些人的存在,如芝兰当道,不得不除。
近几年,闲暇时间太后总会无意间想起那个孩子。她不会后悔,但总会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