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谦咳嗽了两声,脸色微微有些苍白,认真听了沈晨的意见之后,似乎觉得有些道理。
但稍稍想过之后,还是认为沈晨的计策太理想化,他说道:“稚子想用徐州一桃杀二士,可曹操不能容我,袁术也与我交恶,我又如何坐山观虎斗呢?”
当初袁术和袁绍决裂,陶谦和公孙瓒、袁术曾经结盟,而袁绍则与曹操、刘表结盟,双方曾经在兖州、豫州等地发生过几次大规模交战。
袁术北上进攻兖州,陶谦就曾经出兵攻占了曹操所辖的任城国、泰山郡等地。
后来曹操在匡亭大败袁术、黑山军、南匈奴,又转头进攻陶谦,把陶谦打回了徐州,联盟就此瓦解。
所以陶谦现在不仅跟曹操是敌对关系,跟袁术的关系也不是很好。
袁术想吞并徐州之心路人皆知,陶谦害怕引袁术进来,袁术和曹操先不会打起来,反而先联手把他消灭。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前提条件是,渔翁的实力要比鹬蚌强。如果站在鹬蚌旁边的不是渔翁,而是一条蚯蚓,那么最后的结果无非是老大老二打架,老三死了。
沈晨自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于是正色道:“所以陶公就得收缩实力,保全自身。且还需要一两个可靠的外部盟友为援军,方能化险为夷。”
陶谦问道:“谁能助我?”
“我听闻陶公不是已经去请北海相文举公了吗?”
沈晨说道:“现在想全面击败曹操已经是不可能了,但陶公还是可以北上先平臧霸、萧建,以琅琊国为后方,东海国为屏障,又以北海相文举公兵马为主,以平原相玄德公为将,再引袁术前来,或许能缓慢图之。”
“平原相刘备?”
陶谦一头雾水:“这关刘备何事?”
沈晨解释道:“我曾经听从青州来徐州逃难的人说过,北海去岁遭黄巾围攻,孔太守邀玄德公来解围,如今玄德公正好在北海。”
“嗯,我知道了。”
陶谦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了,若是两个月前,稚子之计或许确实可以奏效,但现在徐州残破不堪,再引袁术前来,岂不是自寻死路?”
沈晨说道:“是的,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稚子请说。”
“曹操残暴不仁,我听说他在兖州多杀名士,兖州世家豪门皆对他有所不满,此次他领军出征,我料他后方必乱。”
“哦?”
陶谦睁大了眼睛道:“真的会这样吗?”
沈晨说道:“公就当这是晨的谶言,若将来真如晨所料这般,届时陶公先固守城池,等待天时,再收复失地,得刘备相助之后,再稳固东海和琅琊,北与文举公约盟,南引袁术入沛国下邳,则三方角力,徐州短时间内应当无忧。”
这就是缩小版的三国了,三方制衡,陶谦的实力虽然最弱,但只要他能够整合臧霸和萧建的队伍,再跟孔融结盟,总归能凑个两三万兵马,勉强可以与曹操袁术在徐州争锋。
然而实际上这是当前判断,因为曹操马上就要回兖州和吕布打仗去了,而且一打就是两年,曹操无暇东顾,这个时候引袁术进徐州,就真是引狼入室。
问题是就算陶谦不引进来,袁术自己还是打算趁着曹操和吕布相争的时候吞并徐州。
因此沈晨不管出什么计策,都改变不了已有事实,只不过因为他的判断无比准确,会给人留下算无遗策的印象而已。
这就是沈晨想要的结果。
陶谦感慨道:“我若早得稚子,何患能到如此地步?稚子是否愿意出世?”
曹宏忙道:“明公,让八岁孩童出仕,恐为天下人所笑尔。”
沈晨也拒绝说道:“从事所言极是,小子今年才八岁,要到十月方满九岁,若入仕为官,如何服众?且明公现在恐怕还不太信任我,因而请容许我先与家人逃难至泰山中藏匿,待事情如我所料一般,明公再做决议。”
“唔.......”
陶谦沉吟片刻,最终也确实是认为自己过于草率了,就答应了沈晨的说法。
主要也是他现在被曹操迫得太狠,已经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又交谈了一点其它事情,陶谦闭上了眼睛,他感觉自己精力已经十分疲倦,身体渐渐吃不消。
沈晨告辞离开,州府外邓沈二氏宗亲有人在等他,见他出来之后,就立即护送着他回到襄贲,举家开始北上逃难。
四月初四,曹操另外一路大军由曹仁率领,北上袭击了琅琊国的开阳县、即丘县、费国县等地。
陶谦大为震动,因为这已经是他的后方,因此连忙派人去救援北方诸县。
熟料这支军队只是小股部队,用来吸引陶谦的注意力,不能攻克诸县之后就立即南下再次与曹操汇合。
四月初八,曹军大股部队开始猛攻下邳等诸多县城。
大军拔取虑、雎陵、夏丘,所过之处,皆屠之。凡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自是五县城保,无复行迹。
沈晨此时已经逃入了尼丘山当中,尼丘山是沂山的南麓,山势紧密,重峦叠嶂,曹军也没那么闲工夫搜山杀人,因此躲过一劫,没有遭受灾难。
等到四月二十四日,刘备和孔融的援军终于抵达了徐州,在徐州外围汇合陶谦的兵马,与曹操在外围的兵马大战一场。
曹操这个时候主力还在下邳,得知陶谦与援军汇合,就立即引主力部队北上准备彻底剿灭陶谦。
双方在襄贲对峙,因曹操势大,陶谦令刘备和曹豹守护剡县,不要出城决战。
到五月初的时候,黄门亭的乡民再也忍受不住,鼓噪着回乡,因为古代生产力不足,农民拼命耕种,可一年收成交过税后也只是勉强图个温饱。
现在他们逃入尼丘山已经一个多月,每日坐吃山空,乡里的粟苗恐怕也因无人照理而折损大半,今年下半年收成没了,如何生存?
面对这个问题沈晨也没有办法,只好与邓茂以及自家沈氏族老商议,先派人过去打探情况,确定安全之后,再引族人回去。
于是在五月初三,在邓沈二氏族老的商议下,集中全族的马匹,总共是十六头,全是便宜的驽马,找了族中善骑者,先回到襄贲县去看看那里的情况如何。
沈晨也在其中,他得观察一下形势做出判断。
从尼丘山里出来之后,就到了沂水以东的官道,那是即丘往南面襄贲去的道路,正是五月仲夏,两侧山岭巍峨,沿途村庄一片破败。
这里后世是临沂市,西面是尼丘山,北面是琅琊国开阳县,西南是兰陵县以及襄贲县,正南是剡县。
此刻官道上迁徙的百姓来往不少,林林散散的马车行人,艰难地往南而去。
汉末其实是个比烂的时代,因为陶谦晚年昏庸无能,致使原本富庶的徐州渐渐混乱,各地太守拥兵割据,不再听从徐州牧的指挥。
而青州则更是一团乱麻,公孙瓒与袁绍争夺青州,孔融艰难自保,各地黄巾匪灾不断,百姓流离失所。
所以即便徐州已经很乱,还是有很多百姓会选择往南逃遁入徐州以求安稳。
却不知道,他们仅仅是从一个狼窝去了一个虎穴而已。
此时曹操屠城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在随行的众人当中,有一支车队也在缓慢南下。
那显然是官僚阶层的大家族,外围由几名骑士开道,穿着甲胄手拿武器的卫士保护着他们。
这支队伍正是诸葛玄带领的琅琊诸葛家族的迁徙部队。
前几年刘表派诸葛玄去长安向天子进贡,当时派了一支数百人的队伍护送他过去。
后来诸葛玄要去山东照料堂兄留下的遗孤,刘表依旧让士兵保护他前去。
汉末乱世山贼盗匪无数,即便是正规军也很少有甲胄,袁绍巅峰时期甲胄才一万具,现在的曹操甲胄不过数百。
刘表能够派几百名穿着甲胄的士兵保护他们,可见他对诸葛玄还是非常看重。
此时此刻,诸葛玄坐于马背上随着队伍前行,在他的身后有几辆马车,其中一辆里今年十三岁的诸葛亮凛然坐在车厢里。
汉代的马车种类繁多,他坐的车叫做轺车,没有封顶,像皮卡车的车厢上装一把太阳伞。
诸葛亮与弟弟诸葛均同乘一车,车辆行进速度并不快,他目光四处梭巡,看着周围逃难的黎民百姓微微出神。
就在这时,从驿道右侧的山道里出来十多骑人马,引起周围百姓惊恐。
好在众人看清楚,来人并没有穿着军队服装,也是普通的百姓衣裳,风波便很快平息。
那队人从山道里出来后顺着人流也加入到了迁徙的部队当中,速度却是慢了下来。
一者驽马不能长时间奔跑,二来驿道上逃难的人很多,万一冲撞百姓就不好。
沈晨坐在马背上有一位善于骑马的族叔护着,这位族叔曾经应召前往北疆戍边,因此擅长骑术,坐在马背上四平八稳。
他好奇地打量着这群迁徙的队伍,发现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小有家资的富农、寒门乃至于地主豪强阶级。
因为只有这些人才有钱逃跑,普通百姓在黄巾之乱时要么加入黄巾队伍,要么被劫掠得倾家荡产饿死荒野,根本没有能力长途跋涉。
当他路过一队明显是官员阶级,还有甲胄卫兵护送的队伍时,他看到了车厢里坐着的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人。
那人长得很好看,皮肤白皙,外形俊朗,同样也正在于好奇的眼神看着他。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而过,就再也没有了交集。
他们的马车比车队要快一点,而且族人赶着回襄贲看看情况,因此不断穿梭在人流之中,慢慢地往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