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后林发生的事，很快传遍了师生之间。
各样的流言也开始滋生。
“陆修杰那家伙看起来斯斯文文，平时大气都不喘一下，没想到居然是杀人凶手。”
“亏他祖父还是太学博士，居然教导出这样的凶徒来。”
“诶？我记得当初陆博士不是极力反对瑞、代两国交往吗？”
“不会吧……你的意思是说，杀艾公子的事情……”
“嘘！你们都不要命了？陆家可是出了一位后妃，一位将军夫人的。”
“那又怎么样？现在可是牵涉到两国邦交，我还不信陛下会包庇凶手了。”
“陆博士向来公正严明，不能做出这样的事吧？”
“那可说不准……”
国子监主管国子祭酒李堂的居屋内。
“现在事情还未查明，你暂时留下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李堂披着外披，头发疏乱，显然是半夜被消息给惊醒的。
陆良平道：“子不教，父之过。下官身为修杰的祖父，又在学堂内教他明义理，他却对真相有所隐瞒。
不管艾公子的死跟他有没有关系，下官这个做祖父的都难逃疏于管教之责。
眼下，事关瑞、代两国的邦交，下官若不停职回家，恐怕难堵悠悠之口。”
宣国公尚且因为邵震奇而闲赋在家，他陆良平一个小小的太学博士，又何以继续在太学自立？
李堂沉吟，“也罢。这样吧，你先回去休养几天，等修杰的事情查明，我再向陛下陈情。”
“多谢大人。”陆良平朝李堂一礼，退出屋门。
眼见陆良平离开，旁边一人上前掩上门，回身朝李堂失色道：“大人糊涂！”
李堂拢了拢披衣，诧异地问，“你觉得，我不该让陆博士回家？”
“当然不能！”国子丞上前悄声道：“大人难道忘了？当初，陆良平公然在堂上与几位重臣争执瑞、代两国相交之事。”
李堂皱眉，“可这已经过去许久，瑞、代两国也相交这么多年……你的意思是……”
国子丞连忙道：“大人尽可想想。那陆修杰不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学生，生性又木讷，胆子又小，大人真的相信他会自己掺和艾公子的事？”
闻言，李堂的脸色阴晴不定起来。
的确，陆修杰虽然身为陆家嫡少爷，两个姐姐也风光，但性情却也不知肖了谁，平时就跟个柔弱女子一样。
不爱与人交道，能窝在屋里就窝在屋里，国子监里的许多活动，都很少参与。
平时见了面，也是小声问好，没有一点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灵透之气。
如果艾公子的死当真与陆修杰有关，而陆修杰自己不知事的话，那就肯定是背后有人在教唆。
这教唆之人，就只可能是……
李堂越想越心惊，脸上不由渗出了冷汗。
“这，这这……”李堂一时间有些语塞，面色却很着急。
国子丞连忙道：“大人，以下官之意。如果陆良平当真是背后主使之人，他要方便行事的话，他在国子监的临时居屋里，就肯定能搜出线索。
这样，大人先命人去追赶陆良平，想法子拖延时间。下官同大人亲自去陆良平的居屋验看一番。
倘若陆良平问心无愧，咱们也就由他回去，两相安好。倘若，他胆敢有不臣之心，咱们也能立时将他拿下，免得再生枝节。”
“这……”李堂有些犹豫，“可宫里头有个陆嫔，宫外头还有个邵将军夫人。”
“大人啊。”国子丞语声叹息，“这事万一是让其他人先发觉出来，事发在国子监，大人就难逃包庇与连带之责了。
艾公子的死，已经让陛下发了大怒，事后大人将接受何样的处罚还未可知。若再让陆良平给牵连……”
李堂闻言，不再犹豫，连忙朝旁边的小厮道：“快，快去截住陆博士，就说，就说我还有话同他说，让他回来等着。”
说完，李堂连忙回身去整理衣装，然后同着国子丞叫上了另外几个属官，朝着陆良平的居所匆匆而去。
……
陆修杰呆在自己的屋子里，脸色颓然。
一方面担心自己的那把短刀解释不清，一方面又担心会牵连陆家。
刚刚看到祖父的脸色，他就知道这件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正这样想着，门外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
“把门开开，万大人与苏仪宾要见陆修杰问话。”
闻言，陆修杰不由站起身来，只见到身带佩刀的兵卫将他给请了出去。
一路跟随兵卫而去，路上不时探出看热闹的脑袋来。
低低的私语声，陆修杰不用刻意去听，就知道大家都在议论些什么。
陆修杰将头压地更低了些。
来到一间宽敞的大屋里，陆修杰偷眼觑到坐在陪座上的陆青湘，陆青湘也正朝他看来，给了他一个安心的微笑。
陆修杰心中略定，上前拜礼。
“你就是太学生陆修杰？”万才良问。
“是，小人陆修杰。”陆修杰声音略颤地回答。
陆青湘出声，“修杰，万大人与苏仪宾是公事公办，他们问你什么，你照答便是，不必害怕，也不能有所隐瞒。”
“是。”陆修杰应声。
苏逸轩道：“昨晚，你可曾去过艾公子的房间。”
“没有。”陆修杰摇头，“昨晚我一直呆在自己的屋子里看书。”
万才良插话，“有人作证吗？”
陆修杰道：“只有我的小厮四生在旁陪伴。”
“那他人在何处？”
陆修杰皱了皱眉，“小人不知道。小人今晚去后林前，就没见着他了。”
万才良看向苏逸轩，苏逸轩已经出声，“命人去找出四生来，若不在国子监，便去陆家询问。”
万才良也朝身边的一个亲随摆了摆头，那亲随立即跟上苏逸轩的人。
苏逸轩朝陆修杰道：“那之后呢？”
“之后，我便准备入睡，只是每日入睡前，我多半会欣赏一下我的那把宝刀。
那把宝刀是二姐所赠，我十分喜爱。要么便放在枕边把玩，要么便锁于木匣内珍藏。
可昨晚，我却怎么也找不见那把刀。四生也帮忙找了一阵，后来还提议我去告诉助教，去别的学生屋子找找。
我想着时辰太晚，不好打扰别的师生休息，便想着第二天再去别处找找。
可是我一晚都睡不安稳，第二天清晨天色未亮，我便和四生起来各自去附近查找。谁知道……”
谁知道，陆修杰便听到了艾公子的死讯，而且还看到了他的那把宝刀，居然成了杀死艾公子的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