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犹如被黑墨涂抹,乌云如海藻般黑压压地沉下来,月亮的银辉被云层彻底遮盖,处处充满着压抑。
树枝于孤寂的黑暗中摇曳,冷风萧瑟,呼呼的风声好似深渊中的怨灵在呢喃。红墙绿瓦围绕的巍峨宫殿静静矗立在阴风中,整座皇城陷入深夜的休憩。
“轰隆隆——”闷响的雷声在云层中响起,明亮锋利的闪电划破天际,骤然的光亮似乎将某个蛰伏在黑暗中的存在暴露无遗,而后又是无边黑暗。
这一声巨响将沉睡中的孩童惊起夜啼,哭嚎声渐起,一直不停歇。
“乖哦,乖哦,娘在。”妇女柔和地哼唱着不知名歌谣,怀抱哭啼中的孩子,身体微微摇晃。
而她怀中的孩子闭着眼睛咧着还未长牙的嘴,扯破了喉咙一样地哭嚎着,无独有偶,另一处宅院之中,身穿华丽丝绸亵衣的妇人叫家中奶娘给孩子喂奶,然孩童就是哭闹不止。
夜雨哗啦啦地拍打在青瓦上,众多夜啼声与之同响,一时间竟分不清谁的声音更大。
破庙之中,破了大洞的地方正哗啦啦地向庙内倾泻雨水,地上稻草早就湿漉。
就在青羊上君的泥塑前供桌上,蹲着一个毫不在意形象的老者,他留着长长的白色胡须,眉毛上扬,眼睛小而有神,此刻正聚精会神地透过破洞看什么。他一手拿着啃了一半的干巴馒头往嘴里塞,胡须上都掉了些渣滓。
在供桌旁边,一个十多岁的小童靠着桌腿睡得正香,嘴巴吧唧着,好像吃到了什么好吃的一样,稚嫩脸庞上露出喜意。
“这可不得了,难道今夜帝星便要陨落?”老者透过雨幕,不知道在天空中看到什么,眼睛一眯,“这是什么星斗,此前怎么从未见过?”
老者掐了掐手指,长眉一抖,咬着馒头探身将供桌下的小童拍醒。
“我的烧鸡!”小童伸手向前一抓,却扑了个空,此前香喷喷的味道好像还停留在他鼻腔,他幽怨地看向供桌上老不正经的老者,“师父,你做甚?”
“你师兄何时归来?”
小童掰着手指数了数,“大概……就在明日。”
老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许是来不及。”
“师父,你在说什么?顽石不懂。”小童顽石摇了摇脑袋,奇怪地问道。
“说你是颗顽石你还真是个石头,我说什么了吗?我什么都没说,你能懂个屁!”
小童顽石转过身去背对老者,嘟囔道:“怪不得掌门将你赶出请君山,你这模样和仙风道骨的道长根本不像。”
他想了想,又转回来看那长胡子老者,“师父,你是不是掐算出了什么不吉利的事?”
“岂止不吉利,是天大的坏事!帝星陨落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尸横遍野,至少要在三年之后帝星才会重新出现,平定天下。”老者一脸忧愁,“实在不行,我托谢必安给青阳捎个信,让他赶紧赶回皇城。”
“可是师父,你是师兄的师父,你都不能解决的事情,师兄哪里能解决?”
“你知道什么?有些事你师父做不得,但你师兄就做得。”
小童顽石听不懂,于是闷闷地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老者回头看了一眼泥塑的青羊上仙,喃喃道:“天地人间,天上神仙,地府阴司皆不能插手凡间事。哎,只期盼青阳那小子能赶紧赶回来……”
“至于这颗奇怪的异星,老夫怎么就算不透呢?”老者的声音被雨声淹没。
天乾宫,皇帝寝宫。
繁重华丽的花纹绸缎幔帐挂在龙榻上,褶皱重重叠叠,龙床之上的人影睡在明黄丝绸被子下,呼吸绵长。
“好黑啊。”一声嘶哑地声音骤然响起,在寂静地寝宫格外清晰。
侍候在一旁的小公公惊了一下,迅速找寻声音来源。
又是一道好似破锣一样的声音,“是天黑了吗?我感觉好闷。”
小公公缓缓扭头看向龙榻,他眼中闪过犹疑。
“诶!你们知不知道,浣洗宫女涵碧在宫外的青梅竹马娶了妻子,她一时想不开,就投井自尽了!”略有些活泼的女音兴致勃勃地说道。
小公公咽了咽口水,鼻腔内闻道一股若有若无地烟熏味,他惶恐地看着龙榻上隆起的明黄绸被,不知如何是好。
这寝宫中明明就只有几名侍奉的太监,皇上也没有临幸任何妃子,宫女们也都在外面候着,这屋里的声音又是从哪儿出来的?
“什么声音?”皇上还带着困意的声音自龙榻上响起。
活泼的女音顿时又响起,“我怎么好像听见了皇上的声音。”
这下韩励彻底清醒,他感觉那些声音离自己很近,就好像……好像是从被子底下传出来的!
“别想了,皇帝根本不会来冷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活泼女音。
她顿时反驳:“我是令妃宫中的,皇帝不来冷宫关我什么事,反正皇上来我们善喻宫,令妃娘娘一开心就会赏赐我好多……”
话音未落,明黄绸被突然被掀开,只见皇帝的肚皮上长着几张焦黑人脸,它们的脸已经被火烧得不成人形,扭曲恐怖!那些炭黑的脸皮和皇帝的皮肤融合在一起,布满恶心的纹路。
被子一掀开,那烧焦的味道更加明显,呼吸间都充满烟灰一样,令人作呕。
“这是什么东西!!”掀开被子的人赫然是韩励自己,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皇帝也不免感到恐惧,声音都变了调。
他想要将身上怪异的人脸拍打下去,又害怕那些人脸伤害自己,手愣是僵在半空颤抖,他有些控制不了脸上狰狞的表情,怒吼道:“来人!来人!!!”
旁边目睹一切的小公公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叫,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顿时吓地浑身冷汗,跪在地上叩首,弱小的身体颤栗着,“皇上恕罪,奴才,奴才这就去找御医。”
而皇帝身上的人脸开始从肚子往上游走,漆黑僵硬的嘴巴开开合合,“真的是皇上!”
又是一张漆黑扭曲的人脸堵住那游走人脸的去路,“不要挤,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去……”
韩励身上的衣服大敞四开,身体上诡异的人脸开始一张一张地增加,他跌跌撞撞地从龙榻上跑下来,对着跪在面前的公公们怒吼道:“把仙师给我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