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上的气氛一时沉默下来,虽然秋夜清冷,可众人的心头都有些闷闷的感觉。
时间一长,这种沉默就让裴行远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甚。他眼巴巴的看着梁又楹,那小心翼翼的神态让商如意的心里又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正打算开口劝和两句,但梁又楹已经先开了口。
她对着裴行远道:“你刚刚说,你想带我回家?”
裴行远忙道:“嗯!”
“你真的这么想吗?”
“当然,”
像是生怕她心中对自己的怀疑继续放大,裴行远又道:“从你冒险来救我的时候,我就打定这个主意了。”
说完,他又小心的望着她:“你会,跟我回去吗?”
“……”
梁又楹没有再说话,商如意只看着她的神情越发凝重了起来,沉默的样子像是在沉思,可过了许久,她都没有再说什么,裴行远又有些急了:“你——”
梁又楹突然抬起头来,却是看向宇文晔和商如意:“秦王殿下,这一次夺取洛阳的功劳,真的会记我们一笔吗?”
宇文晔道:“未必。”
一听这话,裴行远急了:“殿下!”
宇文晔瞪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功劳,都是算在自己人头上的,我现在还要跟齐王分一分两边的功劳,尚不知能有几分算到我头上,而这几分,我自然是要给自己的手下,他们跟着我出生入死,都不容易。”
商如意微笑着说道:“姜公子和梁姑娘一直在洛阳城内大概还不知道吧,秦王这一次率领三千人马在虎牢关拿下了萧元邃十万大军,这可是旷古绝今的大胜。”
两人听到三千对十万,都露出了惊诧的神情。
商如意继续说道:“这些人之所以敢这么跟着他拼命,就是因为殿下从不亏待——自己人。”
梁又楹没有说话,只垂下眼睑。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道:“天色已晚,我们就不打扰秦王和王妃休息了。”
说完,她回头看了姜洐一眼,那姜洐似乎也明白此刻她和自己都需要一点时间来考虑,便也跟着起身,两人一道对着宇文晔和商如意行礼,宇文晔并不阻拦,只平静的说道:“你们也下去,好好休息吧。”
两人转身离开。
裴行远一脸的不舍,这个时候还要跟上去,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宇文晔道:“行远。”
裴行远只能回头:“殿下。”
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商如意实在有些按不住自己的嘴角,只能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掩饰那一点笑意;宇文晔起身走到他面前,虽然恨铁不成钢,还是先问道:“你受伤了没有。”
裴行远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急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没有,我好得很。”
“有人为难你没有?”
“没有!”
“魂回来了没有?”
“没——唉?”
裴行远睁圆了眼睛回头看他,宇文晔摇了摇头:“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个时候最好就是让她一个人待着,好好的想明白。”
裴行远眨了眨眼睛:“要是她想不明白呢?”
宇文晔险些忍不住翻白眼。
而商如意也终是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她放下茶杯起身走到裴行远面前,微笑着说道:“想不明白的话,那就是个糊涂人。”
“……”
“裴公子,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加上此回战功,你的身边,可不能有糊涂人啊。”
“……!”
一听这话,裴行远的神情也是一凝。
商如意这话虽然是安慰他,可细听起来话却很重。的确,梁又楹和姜洐的身份,本就特殊,若是在宇文渊登基之前,像善童儿,或者申屠泰那样投靠到宇文晔麾下的,自然就成了自己人;可他们现在才出现,而且是牵涉进了汤泉宫行刺的案子里,要洗清嫌疑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若梁又楹真的不能接受这一回的事,一意孤行,那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走。
裴行远低垂下脑袋,长长的叹了口气。
宇文晔摇了摇头,但还是用温和的口气说道:“总之,你不要一天到晚去人家跟前守着,免得她还没想清楚,先被你弄厌烦了。这两天城里的局势不明,你也不要出门,就好好在官家待着。”
裴行远道:“哦。”
说完,他没精打采的对着两人拱了拱手,转身晃晃悠悠的离开了。
宇文晔道:“没出息!”
商如意立刻转头看着他:“话可不能这么说,难得人家两情相悦,想要在一起也是人之常情,舍不得分开更是人之常情。”
说完叹了口气:“若是因为这件事让有情人不能相守,岂不是人间一大憾事。”
“……”
宇文晔又抬头看了一眼门外,裴行远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回去坐下,这个时候没有人再打扰,他也放松了一些,一口气将杯子里的茶汤喝干了。
商如意走到他身边坐下,倾身向他,几乎要趴到他身上了。
感觉到那温热的,散发着淡淡馨香的身子靠向自己,宇文晔低头看了一眼:“做什么?”
商如意低声道:“所以,你们真的没有提前计划吗?”
“……”
“真的只是裴公子事后的打算吗?”
“……”
宇文晔没有说话,只低头看着商如意那闪烁的眸子,半晌,淡淡道:“你说呢。”
商如意摇头:“我不知道。”
宇文晔道:“不知道就不知道,知道得多了没好处。”
商如意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就是聪明人的悲哀,坦诚和算计从来一并出口,真情与假意也都演到最后,而到最后,有几分真几分假,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重要的不过是,难得糊涂。
倦意袭来,商如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正想着和他一道去休息,哪怕现在离开天亮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但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可刚一抬头,就看到宇文晔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那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
商如意道:“怎么了?”
宇文晔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
“刚刚姜洐说在飞霜殿跟行远见面的人是我派去的时候,你完全没有吃惊的意思。”
“……”
“你是早就知道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