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母整个人顿时颓唐了下来,她美丽的脸庞上满是哀伤。被隐藏起来的真相骤然撕开,她耗费了所有的力气。
她继续说:“这个病遗传的几率很低……我没想到,我没想到知行他会……”说着她忍不住掩面哭泣起来。
听闻这个残忍的真相,沈姣心头一震。她的手握紧又松开,就连嗓音都在颤抖,“那就是说……”
沈姣突然又想起了她之前见过一面的那个男人,谢知行的父亲。
他气质儒雅,浑身都带着很强的压迫感。虽看着冷漠不近人情,但看上去似乎也是正常的。
沈姣眼里燃起一丝希冀的光,“谢叔叔能治好的话,那谢知行他是不是也可以……”
谢母的脸色苍白,眼角却洇着薄红。但她此时并没有哭,那抹红像是长年累月被泪水灌溉出来的,再被人重重抹去。
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将目光移到了监护室的大门上,“等知行的病情稳定下来后我们打算带他去Z国。”
“那里的精神科是世界上顶尖的,他的病不能再拖了。”说完,她闭上了眼,脸上透露出深深的疲惫,“我只希望他能像个普通人一样过完自己的一生。”
“Z国。”沈姣重复了一遍,她的神色恍惚。
“姣姣,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愧疚或者原谅他,我只是希望你们之间不会留下遗憾。”
谢母突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她望着沈姣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而且那边的医疗条件更好,你现在……”
谢母突然顿了一下,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继续说:“对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沈姣沉默了很久,她看着眼神期待的谢母,最终还是说:“……我考虑一下。”
……
从谢知行那里回来后,沈姣开始变得格外嗜睡,胃口也不太好,还经常做梦。
梦里什么都有,她梦到了年幼的谢知行,小小的一个孤独地在医院里游荡,像是没有根系的浮萍。
她还梦到了自己的肚子大起来,生出了一个酷似谢知行的孩子。只是那孩子像是一个恶魔,吃掉了与母亲相连的血肉。
沈姣尖叫着从噩梦中醒来,她的额头上全是汗。想到梦里那个孩子,沈姣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沈姣的胃口越发不好,但奇怪的是她总觉得自己还是长胖了些。
起初她只以为是自己没有休息好,但这状况一直持续着,肌肉也变得酸痛,还总是想吐。
直到护士为她送来了熬得雪白的鱼汤,沈姣往日里很喜欢喝这个,觉得很是鲜美。但如今再次见到时,她闻到的全是一股臭腥味。
沈姣皱着眉试探着喝了一口,然后立马吐了个干净。她止不住地干呕,护士看到她这样子哎呀了一声,立马拿了杯清水过来给她漱口。
沈姣皱着眉问道:“这鱼汤是不是坏了?”
护士是新来的,听到沈姣的质问也一脸懵,回答道:“没有啊,这些都是每天食堂现熬的。”
但看到沈姣反应那么大的样子,护士又有些迟疑地端起鱼汤闻了闻,“没有坏啊。”
“那为什么……”
沈姣的声音戛然而止,最近她那些不正常的状况顿时在她脑海里串联了起来,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僵住了。
苏清过来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于是她连忙将护士打发了下去。
苏清走过去握住沈姣的手,她的手很冰,还微微颤抖着,“姣姣,怎么了?”
“我……”沈姣的另一只手有些不自然地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她一想到自己肚子里可能有个着一个生命,这种感觉让她感到既陌生又可怕。
苏清看着她的动作了然,心里也叹了口气,这件事,终于还是瞒不住了。
于是她告诉沈姣,她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了。
一个半月……也就是说,是在车祸发生前的不久……
沈姣神色恍惚,她小声问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苏清叹了口气,说:“那时候你和谢知行被一起送进了医院,医生在为你检查时发现的。那时候你太虚弱了,这个孩子月份又太小,医生说大概率是保不住的……”
“没想到这个孩子最后还是……”
“你醒过来后,精神状态又不好,整天都恍恍惚惚的,也从来不提谢知行半个字。”
想到沈姣那个时候的状态,苏清脸上也蒙上了一层阴霾,“为了避免你再次受到刺激,于是我们就将这件事瞒了下来。”
“……你们?”沈姣抓住了她话语中的一个词,问道:“还有谁?”
“谢知行的父母。”
沈姣突然想到那天谢母和她说的话,她当时说她的身体状况……还说让她陪着谢知行一起去Z国……
苏清在一旁继续说:“他们和这家医院的关系似乎很不一般,你的情况他们也都知道。”
“就连这单人病房,还有二十四小时全程看护的护士和医生,也都是他们特意为你安排的。”
伴随着苏清的话,沈姣脸色越发苍白,她没办法不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这母的想法。又或者是因为精神长期被压抑的结果,她对陌生人的态度总是带着刺。
她那个时候本以为谢母想带她过去是为了疗伤,但真相可能只是,他们在乎的只有她肚子里那个谢知行留下的、还未成型的肉块。
苏清看她脸色不对急忙安抚她,“姣姣,你也不用担心,这个孩子还小,你要是不想要打了就是了。你还年轻,以后……”
苏清还在她耳边说话,但沈姣已经听不下去了。
她恍惚间觉得梦里的幻想成了现实,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最后会将她蚕食殆尽。
……
谢知行的状态慢慢稳定了下来,但他还没有醒来,还是如同以往一样躺在病床上,依赖着呼吸机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
沈姣透着玻璃窗摸了摸谢知行的侧脸,在长时间的治疗下,他已经消瘦了许多,脸颊处的肉微微凹陷下去一点,倒显得他脸上的线条比以前凌厉了许多。
他闭着双眼静静躺在那,胸膛伴随着每一次呼吸微微起伏,像是下一刻就要睁眼朝着她望过来,将她溺毙在他温柔的牢笼里。
谢知行的父母也站在一旁看着谢知行,谢母挽着谢父的手,沉默了一会,轻声问道:“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沈姣最后看了谢知行一眼,转过身看向他们摇了摇头,“我过来送你们。”
谢母脸上也并不惊讶,她似乎早就猜到了她的决定,她只是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说:“这样啊。”
谢母又对她温柔地笑了笑,“那我们就先走了,医院那边我们已经交代过了,你在那安心休养就好。”
沈姣低声嗯了一下。
然后趁着飞机还没到,谢父有事去打电话的这段时间里,谢母握着她的手又交代了好一些让她好好照顾自己的话。只是她言辞越温柔,沈姣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于是她终于忍不住打破了她虚情假意的关心,盯着她说道:“那个孩子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什……”
谢母表情愣了一下,她还没说完,沈姣就直接打断了她,语气坚决,“我不会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