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两处地方一众豪帅还有些不以为意,直到来到了东城门,他们的脸色才变得震惊甚至难看起来。
邛都城历经多次战事,城墙自是多有损坏,作为郡治杨清当然对邛都的城防有着严格的要求,这些破损的墙段不仅需要修整,甚至还要进一步加固。
这等辛苦的差事向来是征发徭役,但这种消耗民力的做法杨清觉得能不用就不要用。
而用金钱雇佣青壮为之,似乎又有些铺张浪费,幸好几场大战过后抓获了不少夷兵俘虏,这时不让他们干活难道还白养着他们不成?
事实上,连番战事下来几乎俘获了五千多夷兵,正好驱使他们干些修补城池、修桥铺路之类的苦力活,现如今这些俘虏分成几股正在安上、邛都、定莋等地做工,日后开采铁矿、凿通道路也离不开他们。
当然杨清也给了他们一定的盼头,视作恶程度劳改或三年、或五年不等。
最近邛都的俘虏大都集中在东城修补城防,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带着脚链运送着石料,稍微走得慢了一旁监督的士卒拿起鞭子就是一抽。
虽非自家族人,但如此景象魏狼等人看了也是心有戚戚,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起兵作乱的下场竟是如此可怕。
最后一处地方是郡兵的军营,雷雄部和柳隐部在此驻守,至于羌兵的营寨则在东城外。南下收复邛都等地的四千汉羌联军有一半由张嶷统帅驻扎在定莋,故而邛都这里只有一千郡兵。
营中的兵力虽少,但俱是精锐战士,甲胄齐全、军容威武,演练阵法时那种冲天的杀意让众豪帅一阵心惊胆战,尤其是雷雄的铁甲兵挥舞着七十二炼环首刀演示削铁如泥的时候,就连蛮横猖狂的魏狼也是大惊失色,不由栗栗危惧。
汉人有这等强兵利器,高定大王焉能不败?一众豪帅总算知道高定数万大军败亡的原因了,他们知道郡兵战力强大,却没想到会厉害到这般地步,自家要是对上,恐怕部族不保啊。
魏狼等人回到馆驿后还未回过神来,仍是一副惊恐失色的样子,当王翼杨戏二人叮咛他们晚上准时赴宴时,众人也只是唯唯诺诺的答应。
“哈哈,看来我等设计的效果不错嘛。”听完二人的禀报,杨清高兴地笑道。
王翼也笑道:“府君之策太高明了,四个地方既有利诱,也有恐吓,恩威并施之下这些强横惯了的豪帅不得不心服口服啊。”
“是啊,戏看到他们的脸色忽明忽暗也是有趣得紧。”
杨清道:“对付夷人,既要示之以恩,更是示之以威,恩威并用才是王道之法。越嶲一郡夷民众多,若能招抚他们耕农田、开道路、收盐铁、识文字、知礼仪、明教化,短可补充国用,长能王化其人,于国于民皆是利举啊。”
“府君远谋,卑职佩服。”王翼起身行礼赞道。
杨清道:“要做到这些,实非一朝一夕之功。就说今日下午,魏狼等人虽被震慑住,但一旦彼辈返回部落,怕是感受就不同于今日了。故而今晚我等要趁热打铁,等会儿宴席上还离不开公等相助啊。”
“府君放心,我等定当竭尽全力。”王翼二人齐声表态道。
杨清点了点头,看着杨戏问道:“宴会准备的如何?”
“适才卑职去看了看,约莫一个时辰后即可开席。”
“很好,二位先回去歇息一下,晚上可得好生陪陪那些豪帅。”
二人应道:“诺。”
晚风轻拂,月上中天,星光灿烂,烛灯盏盏,真是好一幅秋夜画卷。
大堂内灯火通明,案几整齐排放,各部豪帅各自入座,相互寒暄,侍者婢女穿梭其间,将那珍馐佳肴、美酒鲜酿尽数摆上,乐者艺人各显神技,丝竹之声环绕内外。
“府君到。”一名侍者高声喊道。
“我等见过府君。”众人望着款款而至的杨清起身拜道。
杨清右手一抬,笑道:“诸位不必多礼,都坐吧。”
“为越嶲宁定、为越嶲昌盛,吾敬诸位一杯。”杨清拿起酒杯敬道。
众人举起酒杯齐声应道:“敬府君。”
“哈哈,有诸位襄助,我越嶲何愁不繁盛啊。”杨清将酒一口饮掉,随即说道:“诸位不用拘礼,随意、随意。”
随着停掉的丝竹之声又响起,厅堂内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清见时机差不多了,挥挥手让舞者乐师退下。
“魏狼豪帅,不知下午转得如何?”杨清面带些许笑意地问道。
魏狼放下筷箸,恭敬回道:“城内井井有条、气象万千,官军威武严整、战力强大,足见府君之能,某深感佩服。”
“嗯,这离整个越嶲安定还有不少距离啊。”杨清叹了一口气,续道:“吾意在邛都、定莋等地开设单独的集市方便汉夷两族互通有无,又愿教导各家部族开荒耕种,还愿设立学校教授夷族儿童文字,不知诸位豪帅意下如何?”
“我等谨遵府君之命。”这些措施听起来确实是有利汉夷两族的,一众豪帅全无理由反对,更何况下午见了那些战俘和郡兵,他们纵觉有诈,也不敢出言反对。
实际上,这乃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大势之下一众部落焉能反对?至于最深层次的目的,依照他们此刻的见识也看不出来,所以杨清可尽情为之。
“豪狼岑兄弟,听说定莋的盐井铁矿大都在你治下,大汉律法规定盐铁乃朝廷专营,回去之后这些矿井就交给官府吧,反正以汝部落的技艺采之也是浪费。”杨清看着魏狼身后的豪帅,忽然凝声说道。
杨清没有忘记离开成都前蒲元要他找寻上等铁矿的叮嘱,越嶲郡的盐铁以定莋、台登、卑水三个县为主要产地,甚至这三地还盛产漆。
以前这些盐铁、漆料都被蛮夷据为己有。然而随着高定的败亡,台登、卑水两地已被官府彻底掌控,如今只有定莋一地的盐铁还被夷帅豪狼岑把持。
此时杨清突然发难,就是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凭借今日的威势要他屈服。
豪狼岑闻言心中自是一怒,自家虽技术粗糙开采不易,但终归所获全是自己的,这些盐铁可是他们部落赖以立足的大头,怎可就这样空口白牙地吐出去?
他正欲开口反对,忽见主位上一道冷意十足的目光射来,抬头细看,只见杨清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突然记起下午的所见所闻,想到那无坚不摧的铁甲兵,心中顿时惧意大增。
“府君,定莋的盐井铁矿是故老传下来的,小人......”豪狼岑还是想挣扎一下,只是语气不由变得唯唯诺诺的。
杨清右手一挥,打断他说道:“郡里自是不会让汝吃亏,汝部可遣人到矿上做工,除了工钱照付之外,所产盐铁准许汝部半价购得。”
“可是府君......”
“嗯?”
见杨清一脸不满地盯着自己,豪狼岑后面的话再也不敢说出,又见魏狼等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知当前独木难支,只得勉强应道:“是,一切谨听府君之命。”
“哈哈,这就对了,如此才是我大汉的好臣民。”杨清一脸冷意飞速退去,转而笑道。
“诸位,这些利民之举明日由王功曹和杨主簿与汝等再仔细商议,今晚吾等一醉方休,请。”
众人回礼道:“府君请。”
翌日,王翼杨戏等人与一众豪帅据通商设市、开采盐铁、设立学校、征招夷兵等一应事务开始商讨细节,在杨清恩威并用之下,经过两日的讨价还价,官府和各部族勉强定下了合作的章程。
杨清知道此事必有反复,但目前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不易,至于日后的变化再见招拆招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