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并不是一个有浪漫格调的人。虽然跟着许宗寅久了也难免会养出商人易谈情怀的幼稚病，但他本人和浪漫两个字真的毫无任何关联，撑死能把这俩字给拆开，一个浪一个漫也还行。
只不过原则标准都是自己强加的设定，实际上真正发生转变只需要在一朝一夕之间。
除夕是最有年味的一个晚上，也是后来人生中陆琦印象最深且难以忘怀的夜晚，因为周衍说过要带她过一个不一样的春节，也确实给了她一个不一样的春节。
由于其他地方的烟花秀和灯光秀实在是太远，就算开车去了也是人山人海，所以周衍就带着陆琦又去了占地面积很大的体育中心。洛浦的禁燃禁放令不限除夕和大年初一，于是陆琦的玩心大起，她和周衍买了好多烟花去放，噼里啪啦的倒像是稚气未脱的孩童。
陆琦手里拿了根电光花让周衍用打火机给点上，钢丝棉点燃后瞬间火光四射，如同烟花绽放般。陆琦兴奋的拿在手中不断挥舞，很喜欢这绚烂迷人的视觉效果。
不止这些，还买的有地面旋转式的七彩莲花和半圆形式的孔雀开屏，电光花放完了就放孔雀开屏，因为最近没怎么抽烟，周衍的打火机只有在今晚才派上了大用场。
孔雀开屏牌的烟花就像它的名字，点燃后四束火花依次绽开，以此为圆心能照亮周边好大一片区域。
陆琦笑的灿烂，周衍看她开心也不由自主弯了嘴角，两手揣上口袋去摸索东西。
“陆琦。”周衍在侧后方第一次这样叫她的名字，不带任何其他话语。
陆琦从孔雀烟花中转头看周衍，她视线下移时笑容骤然凝固住了。
周衍就这样非常突兀地举着戒盒单膝跪在了她面前。
往事流转在眼眸。
那次因去西餐厅吃饭闹出的不愉快，周衍回家后服服帖帖跪在了沙发上等候处置。
那次当着林颖的面再次被结婚这个问题击中，周衍思虑再三对她说了谎，谎称已经和陆琦结婚。
那次下了飞机回来，周衍开车带着陆琦去民政局，甩出两个户口本让她做抉择。
早就连人带命都是她的了。
烟花中倒映着周衍温和的脸庞，他此刻是无比幸福的，嘴角扬着笑，连眼中都是。
陆琦知道那是发自心底的笑。
周衍没说话，他把戒盒打开，是一枚比之前陆琦生日时送的更亮、更精致的素圈银戒。
这是恶贯满盈的坏人心中唯一的敞亮，不带任何杂质和装饰的，纯白无暇的，爱。
陆琦反应了很久。
“周衍，你……你什么时候又买的戒指？”
“前阵子托人定制的。”
“那你这是要向我求婚吗？”
“嗯，下辈子，我想娶你。”
“下辈子？”
陆琦似是被软绵绵的软糖迷惑了，她一时半刻又想笑又想哭，想不明白这辈子都不算完怎么还惦记着下辈子。
“我又不是商品，可以预订。”
“但不事先预订我心难安。”
“我说了，只要你愿意去自首，不管多长时间我都等你。”
“这是两码事。”
那份偏执又认真的爱极难释怀，夹杂着遗憾和不甘，周衍向来觉得能够凭一己之力可以逆天改命，但现实潮涨潮落，心绪和勇气也犹犹豫豫反反复复。
他或许也觉得可笑，竟然做出这样荒唐的行为。
人哪有下辈子。
他周衍哪配有下辈子。
不远处有在玩烟火响炮的小孩子，也有看管未成年烟花爆竹的大人们，他们看到这边有情况也都投来目光，俏皮的小孩想往前走凑下热闹，但被家长拦住，说不要打扰叔叔阿姨。
陆琦眼里闪着泪光，还跪着的周衍只是抬头看着她淡笑。
“你想好了？”她问他。
想好了，不管是今生还是来世，所有的抉择都要想好了。
是的，正因为想好了，所以才有此时此刻的来世求婚。
那晚在小区附近吃的烧烤，两双筷头分别指向的不同道路，似乎把这一切都注定了。
他知道，她也知道。
“想好了。”周衍说。
“但你先前说如果有下辈子，你想和我当父女。”
“你不是告诉我人应该贪得无厌一些么，”周衍满心诚恳，“我想和你白头到老。”
“可有没有来生都还说不定。”
“总理不是有句话么，我这一生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唯与你，我希望有来生。”
陆琦破涕为笑，她埋怨过周衍是个大直球不懂得浪漫，但真当他这样时又不免心软感动，可人生就是需要不断感动才能始终守住那些干净的东西。
从虚无之中不可能产生任何真实的现实存在物，即使凭借再超群先进的思维头脑所臆想出的也只不过是虚幻。陆琦像刺猬，那些隐形的刺让她拒绝一切虚伪的东西，可她还是愿意相信周衍。
“跪的累了吗？”
“不累。”
“起来吧。”
周衍摇了下头，“等你答应。”
“你们男人执着起来也挺可怕的。”
陆琦只能无奈笑着把左手伸了出去，周衍用眼神询问她的意思，反射弧延长几秒才知道她是答应了。
周衍敛着笑，拿出钻戒小心翼翼地顺着陆琦的中指推了上去。她低眸睨着周衍，觉得他此刻像是跪在教堂里虔诚祷告的信徒。
戴好后周衍站起身，他用指腹摩擦着那枚素戒，目光与陆琦对视。
“钻戒的内侧里刻了三个字母。”周衍说。
“哪三个字母？”
陆琦想褪下来查看周衍却拦住了，他从另外一口袋里拿出同样的盒子，取出来让陆琦看。
“你买的是对戒？”
“嗯。”
顺着光的来向陆琦看清了那三个字母：wJd。
她不太明白其中的含义。
周衍低头打开手机里早就弹好的页面，在一首歌的1分48秒处点了继续播放，拿在手上让陆琦听。
我记得我们曾是恋人\/后来战争爆发\/你上战场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直到收不到你的信
他好像在传达什么。
我们总这样重复分离\/却要重新开始\/相互送别对方\/说着来世再见\/再次失忆着相聚
她好像听懂了什么。
陆琦把另外一枚对戒戴在了周衍左手的同样部位。
她举起二人的手，银色的素戒在路灯下闪出光芒。
他们都好像在自己手上的金属小圈上看到了下辈子的相遇。
“有了这个，下辈子你跑也跑不掉了，我肯定会记得你的。”陆琦说。
“放心，绝对不跑。”
周衍拉着陆琦的两手微一借力就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他看到不远处观望的几个小孩，伸出食指和中指冲他们比了个胜利。
轻烟般的雪落了下来，路灯下照耀着如同柳絮的飞雪洋洋洒洒四处飘散，饶是本地人司空见惯的雪天，那群不大点的小孩子也兴奋地在起哄。
“看天气预报也没说今晚会有雪啊。”陆琦对周衍说。
“是啊，连雪都在为我们营造氛围。”
“什么氛围？”
“他们说零下已结晶的誓言不会坏。”
周衍缓缓凑近让两唇相印，而后他抿着笑看陆琦，那双眼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亮。
雪落在了他们的头上，肩膀上，外套上，也落在了心里。
最喜欢看的白雪，最喜欢听的歌曲，最喜欢来的城市，最喜欢见的爱人。
这果真是一个最不一样的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