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又儿这个姑娘,因为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环境里,从小父母给她灌输了许多打压她的思想。
什么你生下来没给你丢了我们就是天下最好的爹娘。
哪家姐姐不为哥哥弟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你哥哥弟弟才是老黎家的根,可以给老黎家传宗接代。
你活着的目的就是帮爹娘一起扶持你哥哥弟弟,为了他们,你别说卖身,你就是身上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肉,都应该为他们奉献。
等等,等等。
听起来叫人气的上头,但这是现在,乃至到了崔笑那个年代,也仍然是社会上根深蒂固的一种思想。
所以黎又儿是自卑的,她觉得这样不对,可又觉得,她不听爹娘的话,是不是就是自私的表现。
矛盾又痛苦。
就因为这,这些日子崔笑没少给她洗脑。
生而为人,平等自由。
当然我们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平等自由,但是你首先要肯定自己,然后,自然会有信任你,相信你的人。
这一点不得不说,锦衣卫真是个大型的重生基地,大家都看得出黎又儿是个有心理阴影的姑娘,这段时间夸的她都要飘了。
崔笑还现身说法。
那一日她和黎又儿正坐着聊天,步长北来了。
黎又儿连忙站了起来:“步大人。”
步长北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崔笑一伸手:“给我倒杯茶。”
步长北就乖乖去倒茶了。
崔笑说:“你看,这就叫人人平等。”
步长北叹一口气,不但倒了茶,还吹了吹,试了一下温度,这才放在崔大爷金尊玉贵的手上。
众人简直没眼看。
还是奚乐山胆子大,他总结:“这不叫人人平等,这叫恃宠而骄。”
黎又儿这几天从崔笑那里学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词,跟着说:“这叫撒狗粮。”
崔笑也觉得好笑。
步长北看其他人一眼:“锦衣卫里,我怎么有你们这些没有眼力劲儿的手下?”
知道是撒狗粮了,还不拿着狗粮赶紧走?打扰小情侣说悄悄话,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众人嘻嘻哈哈一哄而散。
黎又儿无比真切的感觉到,锦衣卫里,除了有案子发生的时候,这氛围真是轻松又热闹。
对不对她不知道,别的衙门是什么样她也没有对比,但至少在这里,叫人很舒服。
每一天,都好像很舒服的,没有一点难过痛苦的,就过去了。
去黎屠夫那里演一场戏,不用大张旗鼓。
步长北只带了奚乐山,崔笑陪着黎又儿,便出了门。
黎家还是之前的模样,不过院子里眼见着凌乱了一些。
虽然卖女儿得了一笔钱,但是这笔钱黎家是不会乱花的,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笔钱是留着娶媳妇的。
说起来,这会儿黎又儿的大哥,应该已经定了婚事了。
崔笑他们没有过去,远远地就停了,让黎又儿一个人过去。这么私隐的事情,当然不能叫别人知道。
“去吧,别怕。”崔笑说:“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就喊,我们过去救你。要是你超过时间没出来,我们也去救你。”
黎又儿只觉得好笑,又笑不出来。
那又不是虎豹狼窟,那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却要用救这个词。而且,用的还十分贴切。
真是一种悲哀。
而且,崔笑跟她说了,如果谈不拢,她爹又出什么幺蛾子的话,他们去救人,也不是说救人。
而是说,黎又儿擅自逃跑抓回去,让黎家赔钱,闹一通,逼着黎屠户主动提出和女儿断绝关系那是最好,断绝不了,也要让他们视黎又儿为洪水猛兽,躲的远远地才好。
毕竟是亲爹娘,打不过,只能躲。
黎又儿坚定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去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黎又儿下马,走回了家。
家里不似她在时候那般整洁,乱哄哄的,少了一个可以当牛做马使唤的劳动力,毕竟是不一样的。虽然还有两个儿子,可他们哪里愿意做这脏兮兮又累人的活儿。
黎屠夫自己都说,我儿子是要做大事的,不能跟爹一样。怎么能做这种脏活儿累活儿?
行吧,愿意就宠着吧。
黎又儿只看见院子里一个弓着腰的身影,正艰难的,一点一点的收拾。
黎又儿心里有点酸,还有点好笑。
一时之间,五味纷杂。
那是她娘。
黎母身体不好,黎又儿在家的时候,常年躺在床上休息,是不会出来干一点儿活儿的。黎又儿虽然是女儿,却承担了家里女主人所有的工作。
可黎母不觉得女儿辛苦,听丈夫说黎又儿能换那么多钱的时候,她眼睛都亮了,将银子抱在怀里,一副谁也别想拿走的样子。
至于女儿,黎又儿去跟母亲拜别的时候,她也只是叮嘱她,好好给人干活儿,别乱跑,不然被打死了,爹娘可没脸去给你出头。
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娘,黎又儿离开家的时候,没有一点眷恋。
如今,黎又儿不在家,曾经所有她的活儿,收拾院子,洗衣做饭,都落在了黎母身上。就算是身体再不好也的咬着牙干,可别指望丈夫和儿子能伸一下手指头。
不知道在冰冷的河水里洗衣服的时候,在夏天的灶台边烟熏火燎的时候,她会不会想起女儿的一点好来。
黎又儿慢慢的调整了一下表情,走了过去。
“娘。”
黎又儿低低的喊了一声。
黎母听见熟悉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抬头。
看见黎又儿的一瞬间,她眼中有一抹惊喜,然后换成了疑惑。
黎母一手按着腰艰难的,慢慢的站起身,往黎又儿身后看:“你怎么来了?你不是犯了什么错事,被赶出来的吧?”
黎又儿还没说话,黎母又有点紧张的说:“我跟你说,卖你的那些银子,家里可是已经花完了。你要是做了什么错事儿,自己去求情,家里可还不出钱来。”
黎又儿早已经死了的心上,又被加了一铲子土。
“没有,我有其他的事情。”黎又儿定了定神:“爹呢,爹在不在?”
黎母往屋子里看了看:“你爹在睡觉呢。”
黎又儿应一声,走了进去,喊道:“爹,爹。”
没一会儿,黎屠夫出来了,睡眼惺忪,看见黎又儿以后,没有意外,和黎母差不多的反应。
黎又儿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不说这个,爹,我这次回来,是有事情要问你们。”
黎屠夫一听不是要钱,轻松不少。
“什么事情?”
黎又儿便像是之前他们商议好的那样,问黎屠夫:“爹,我记得,我们家是不是有一个从小走失的妹妹,脸上这里,眼睛下面有一颗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