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伸出手，死死握住她的匕首。
锋利的刀刃瞬间刺入手掌，黏腻腥甜的血液，顺着他的掌心滑落，在匕首之上凝结，而后滴落，落入尘埃，消于无声。
他看着她，脸上的神色从一开始的震惊，慌乱，不可置信，缓缓转变成了坚定。
他眼底像是有黑色的漩涡风暴将起，最后却都归为无形。
喉结滚动，他艰难出声——
“不。”
凤长悦眼底金色光芒愈甚，神情冷漠，就那样淡淡的看着他。
“我拒绝。”
他一字一句，声音低哑，却带着绝对的坚定。
“我不允许结束！我们之间，才刚刚开始，谁也不准说结束！就算是你——也不行！”
他的声音带着绝对的霸道，像极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的样子。
可是这时候，却分明已经将自己的心双手奉上，又如何像当初一样当做云淡风轻？
凤长悦的手腕微微收紧，匕首又往里送了一寸。
轩辕夜唇边溢出一丝血来，却是忽然一笑。
他素来极少笑，每次笑起来，都仿若万花盛放，好像整个世界都明亮灿烂起来，像极了雪山之上迎风绽放的繁花。
然而此时，他的笑容依然清华卓然，却带着一丝无可言喻的凄厉。
“我要我们在一起，这一辈子，下一辈子，永生永世，你都不要妄想结束！”
他将那匕首更深的往自己胸膛之中捅去，血液不断的流淌下来，慢慢在他衣衫之上晕染开一大片。
暗红的颜色看起来分外触目惊心。
他像是感受不到痛一般。
“悦儿，回来我身边。”
他痴然的看着她，眼底是一片可怕的黑沉。
凤长悦看着他。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蒂亚忽然捂着嘴巴，眼泪簌簌落下。
卡西尔也握紧了拳头，上面青筋暴起，不知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要冲上去！
岳小棠完全傻了眼，喃喃道：“她怎么了…。这都是怎么了…。”
凌朗捂住她的眼睛：“别看。”
唯有雪栖，眼中闪过一分晦涩，看向羽千宴，只是一眼，便转开目光。
城中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住，全部陷入可怕的死寂之中。
唯有黑刹已经在林远墨四等人的率领下，开始抵御那些疯狂的攻击！
整个王城的守卫军也全部都行动了起来！
太极殿之上，天玑阵完全开启，那白色的玉佩之上光芒璀璨，无比炫目，恢弘的力量从那其中不断的扩散而去，落在那外面的一层白色结界之上！
羽千宴看着，瞳孔一缩，心骤然如同坠入无底深渊——
还是晚了！
她居然刺伤了轩辕夜！
他立刻想要上前，然而看到轩辕夜身上不断涌出的血，却是忽然顿住了脚。
这个时候，谁都没有资格上前。
他想要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耳边还有那激烈的攻打之声，最终还是掩去了眼底的一片暗沉。
轩辕夜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唯有眼前的那个一身鲜红嫁衣的女子。
他的手依然紧紧握着匕首，像是毫无所觉，看她毫无反应的样子，忽然狠狠一转！
他的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微微颤抖，但是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波动，一双凤眸就那般看着她，执拗而隐隐疯狂。
“我要我们在一起！你听到吗！”
她的手腕握在匕首之上，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然而眼底却依然一片淡漠。
他向前一步，那匕首几乎完全没入！
“我要我们在一起！永远没有结束！”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她的手几乎触到他的衣衫，黏腻潮湿。
她忽然松开手。
轩辕夜一把握住，却被她轻轻闪过。
轩辕夜一愣，却听到她淡漠无波的声音。
“我没有赐予你这样的资格。”
他的心忽然一沉，而后迅速抬眼看她！
此时，他才终于发现她眼底的那一片金色！
她的神情毫无波动，轩辕夜一瞬间竟生出一种隐隐无法触及的尊贵。
他后退一步，从去往死亡森林时候就产生的不安，在那千里冰封的结界之内时候浮现的多种猜测，以及在那里面百年轮回的等待之中，漫漫岁月里看着沉睡的她一点点产生的疑问，甚至最后，在雪山之上，天池旁边，她坚持要和他在一起，虽然几度羞涩但是始终带着明朗笑意的容颜…。
那时候，她说什么？
她说阿夜，我要你。
她说谁想看了？
她说…。她会记得。
他心头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愣怔在那里，浑身都像是被泼了一捧冰水，忽然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无法动弹，似乎连动一动手指头都变得十分困难。
他喉结滚动，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只有身体微微的颤抖。
他握着那匕首，忽然觉得这真是命运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你回来…。”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破碎，像是被风吹散一般凌乱不堪，整个人都狼狈不已。
“…你舍得吗？你真的舍得吗？你不是说过，那些——你都会记得吗？！”
他原本握着刀刃的手，忽然缓缓挪到了刀柄之上。
凤长悦看着他动作，微微皱眉。
“我记得。但——没有所谓舍得不舍得。”
她的这句话，终于让轩辕夜确定了心中猜想！
他忽然一笑，而后忽然眉眼微沉，眼中闪过一丝血腥之气！
他的手一个用力，那匕首便狠狠在心脏里面搅动！
“你要我——现在把心剖出来，给你看吗！”
她的眉头皱的愈发的紧，心底忽然闪过一丝奇怪的疼痛感，这感觉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只是一瞬，她便道：
“不过徒劳。”
他道：“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不管你现在到底如何，我只知道，你是我的王妃，是我早就选定要在一起的人！那么，想要离开——除非我死！”
凤长悦冷冷的看他一眼：“你不要得寸进尺！”
轩辕夜丝毫不顾：“我还可以更过分！”
所有人愣怔当场。
他一字一句，带了破釜沉舟的力道：
“大婚继续！”
凤长悦眉心皱起，眼光不动声色的从他身上扫过，在看到那不断低落的血晕染在他红色的衣衫之上，微微一凝。
金色星辰缓缓加快了转动，她眼底闪过片刻的挣扎，而后便是一片耀目灿烂的金色。
随后，她忽然伸出手——撕拉！
大红庄重的嫁衣，忽然碎裂！
一片红色，飘然落在轩辕夜脚边。
“不必继续了。”
她淡淡开口。
轩辕夜突然身体一颤，吐出一口血来。
她转身离开。
无人阻拦。
“让他们都撤离。”
她忽然看向羽千宴，眸色冷冷。
羽千宴看到她眼底一片淡金色，心中一疼，随即道：“好。”
随后，他忽然捏碎了一枚玉简。
一道尖锐的声音，陡然响起！
王城之外，那重重暗影，忽然停下了动作，片刻的僵持之后，终于缓缓后撤。
凤长悦再未回头，身影逐渐消散在结界之外。
刚一出来，她笔直的身体，就忽然软软倒下。
羽千宴立刻上前，看着她苍白的唇色，眉头紧紧皱起。
一道人影，忽然闪现在身后，声音带着一丝不满。
“殿下，您如此太草率了。我们好不容易得到这次机会，您怎能如此轻易下令撤退？”
羽千宴将人小心翼翼抱在怀中，闻言缓缓转过头去。
眉眼之间，一片冰冷。
“谁给你的胆子质疑本宫的决定。”
浑身气势毫不掩饰，几乎能割裂周围空间。
那人脸色一阵青白，虽然心中尚且不甘，但是想到他的身份在这里，终究不敢冒犯，瞬间闭嘴后退。
哼，有什么好拽的，不过是旁系血脉，仗着那位的宽和，就这样嚣张！
这一次的行动策划已久，却被他一句话破坏，回去之后，必定不会轻饶了他！
到时候，看他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想到这里，他冷冷一笑，命令下面的人全部撤退。
羽千宴闭了闭眼睛。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再度睁开眼睛，他神色已经恢复一派平静。
“即刻启程回去。”
“是！”
王城之外，所有的攻击几乎一瞬间撤去。
黑刹的人原本已经抱了拼命的心思，但是刚刚打起来，对方就忽然撤退。
林远不敢放松，立刻下令继续警戒。
这一次的失误，足以让他自杀谢罪。
整个王城的气氛，依然一片肃杀。
轩辕夜站在原地，在那些身影都远去之后，终于支撑不住，身体摇晃了一下。
立刻有人上来要搀扶他。
他挥开泽尔的手，缓步朝着太极殿而去。
一步步，脚下不断蔓延出一小片一小片的润湿。
他眼前只有无尽的红色，其他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到。
脑海之中，全是她的一颦一笑。
初见，她凌厉的眉眼，迅疾的动作，将他抱住，说我保护你。
后来，她清冷的容颜，狡黠的笑意，揪住他的衣领说，干干净净等我来找你。
之后，无数次生离死别，千万次辗转反侧。
百年轮回，孤苦无声。
她终于醒来的那一瞬，她站在天池旁边笑意盈盈的那一刻，她在他怀中缠绵悱恻的每一刻，此时想来，都格外清晰，仿佛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
却原来，一切都早有痕迹。
泽尔上前一步，不敢动他，但第一次看到君上这般模样，心中万分惊骇，终于忍不住道：“君上…。”
另一边，原本在别处看守的赤一，也终于带人抵达，立刻下令将凤琛等人包围起来。
众臣此时也都在太极殿之下，只是看了一眼，便不敢在将目光投放在轩辕夜身上，只得将满腔的愤怒通通发泄到凤琛等人的身上。
“将他们抓起来！今天的事情，肯定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没错！立刻将他们控制起来！王城今日之事，必将用他们的血来祭奠！”
“那个女人如此背叛，他们肯定也不坏好意！”
一时之间，凤琛等人，立刻成了众矢之的。
面对周围重重包围，凤琛神色不变，身后带来的八荒之地的人立刻就要上前反击，被他伸出手无声制止。
一切他都看的清清楚楚，却也和任何人都一样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此时，他解释一百遍，这些人也不会相信。
那么不如沉默。
只是…。
他抬眼，正好看到轩辕夜捂住胸口，一步步走向太极殿。
凤琛叹息一声。
他原本以为，他们总可以幸福平稳的在一起，却未曾想，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不管悦儿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那一刀，或许真的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所有情谊。
何况，还有这么多人看着。
蒂亚眼泪尚未擦干，便被人包围了起来，卡西尔立刻将人抱在怀中，冷着眉眼看向他们——
“我看谁敢动！”
赤一比了个手势，那些人便后退了一步，但是气势依然紧绷。
只有轩辕夜的心腹知道卡西尔和他的交情，赤一就在其中。
凌朗和岳小棠则都是满脸担忧。
事情怎么会忽然就变成了这样子？
岳小棠急的眼睛都红了，下意识看向凌朗：“怎么办…。”
这个局势，如今该怎么办？
长悦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给了轩辕夜一刀，而且居然说出那样的话。
她怎么可能舍得？她又怎么可能做出背叛他的事情？
一路走来，他们之间的感情，他们这些人是看的最清楚的。可…。
“那个人…。真的那么厉害吗？”
凌朗皱眉，看向雪栖。
他问的，自然是传闻中的云天痕。
雪栖沉默片刻。
“她身上有神火，是他力量的克星，应该没有理由被控制。”
几人都是一阵死寂。
雪栖都这样说了，那么就应该不会是她被对方控制了。
可，如果不是这样…。
“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长悦最后，身上的气势，好像有一些不一样？”
雪栖忽然开口，几人都是一愣。
当时只顾着震惊了，谁还留意到那些？
雪栖深吸一口气，声音很轻：“我一直看着，那时候，便觉得…。很奇怪…。她身上的感觉，好像…。不可触及…。”
雪栖犹豫了一瞬，看向轩辕夜，不知他是否感觉到了？
那一刻，他几乎觉得灵魂都在战栗。
那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强者能有的气势，就连轩辕夜也不曾让他产生那样的感觉。
轩辕夜似有所觉，忽然看向这边。
看到那些围在外面的众多侍卫，他神色冷冷。
“这是要做什么？”
有一个朝臣立刻上前，激动道：“君上！那女人背叛您，也背叛了整个永恒之城，和她一起的这些人，必定脱不了干系啊！”
“王妃从未做过这些事情，谁准许你们这么做？”
他嗓音低哑，却依然带着不可违背的气势。
众人都是一愣。
“这、这…君上，大家都看到了啊…。”
看到她给了他一刀，并且跟着另一个男人走了啊！
而且若不是因为她，永恒之城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陷入被动！甚至差一点被人攻进来！
“本君说，她从未做过——谁听不懂吗？”
他微微扬起声音，众人瞬间死寂。
赤一眸色微闪，做出一个手势，那些原本包围着凤琛等人的人，立刻后撤。
他终于登上太极殿，转过身来，一身红衣，凤眸里面一片暗不见底的深沉。
“王妃为退敌军，甘愿牺牲自己，以身涉险。此仇不报，枉为人夫——从今日起，永恒之城，正式向云天痕宣战！不死不休！”
他声音沉厉，手腕狠狠一拔，那匕首瞬间飞出！直直撞上天音钟！
嗡！
悠远的声音顺便传遍全城！
无数璀璨灯火，灼灼燃烧，都抵不过他眼底一片火光！
无数人震惊当场。
他、他居然选择这样做…。
泽尔在一旁，犹自觉得不可置信：“君上！三思！”
他抬起眸子，唇色苍白，却缓缓一笑。
“我信她。”
万千言语，百种意外，抵不过一句。
我信她。
而同一时刻，晕倒在羽千宴怀中的凤长悦，也忽然蹙紧眉头，无意识的握紧了手。
暗沉的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之戒，衬得她手指越发纤细。
一道遥远的声音，在不断召唤着她的意识，徘徊来往。
“主人，您该醒来了。”
她眼角溢出泪来，握紧那戒指，紧紧按在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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