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许不想成为被崔格记住的人。
他现在烦得要死呢,偏偏少年拿着信物上门来了。
半大少年年方十三四的样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长得倒是不差,气质也算是上佳。
但是吧,穿得太穷酸了,洗得发白的衣衫,长衫遮掩下的裤脚,露出了缝补过的痕迹。
当年也是让他试图攀附的人家,如今怎么就落魄成这样了?
老许还是历练出来了的,笑容满面地让下人带贤侄下去休息,随后皱着眉头,愁眉苦脸回了内院。
许夫人早就等着了。
“老爷,你想让许家女儿嫁给姓秦的,我倒是也不反对,咱家女儿那么多,嫁一两个的也不打紧。
可是萤兰的婚事却是万万不能如此草率的,萤兰可是萤石的亲姐姐,你可只有萤石这么一个亲儿子。
他俩是龙凤胎,自小就感情深厚,你若不想和萤石之间的父子情份有所损伤,就得对萤兰好才成。”
老许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你在胡说什么,随便找个旁支家的女眷送过去,反正姓许,和我家沾亲带故就成,谁还真把亲生女儿嫁过去?
姓秦的又不姓崔,他只是崔格的姐夫,崔格只是他小舅子,值当我上赶着把亲闺女都给他送去做妾?
更何况,那秦有德才来多少时日,纨绔之名却已经远近闻名了,你巴结他有什么用,废物一个。”
许夫人也知道许大人大概不会把自己亲闺女送去给人做妾,这脸老许丢不起,但凡事它就怕有个万一啊。
如今得了准话,许夫人这才说明来意:“我说的是今日上门的温家小子。
温家早就落魄了,从前温家同崔家一样,是名门望族。
后来温家落魄了,崔家也落魄,崔家如今倒是又起来了,温家却只有这么个小子。
而且崔家当年是主脉,温家却一直都只是旁支,如今想复起,可不得借咱们家的势?
我同温家小子的亲娘虽是手帕交,但到底过去了这么多年,当年定下的婚约,我现今可是万万不答应的。
萤兰是我女儿,也是你女儿,她从小什么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她如何肯嫁一个落魄寒门子弟?”
老许嗯了一声,仍旧有些心不在焉,谁有空管这事,他烦的是皇帝御驾亲征这件事的影响,还有崔格的跋扈造成的连锁反应。
“我同你说话呢,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他这副态度让许夫人顿时不满起来。
老许在家里是个妻管严,但偶尔也能雄起,比如此刻,他不耐烦地拍开许夫人的手。
“你不想嫁女儿,难道现在就让人把温家小子直接乱棍打出去?你若是想让人说你趋炎附势,得志猖狂,坏你儿子前途,坏你女儿名声,你只管如此去做。”
他说完背着手满腹愁绪地离开,只留下许夫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真是不明白他成天操心个什么劲,官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实际上在朝堂上根本说不了话,也不被皇帝重视。
而且他自己也是不敢多言的,生怕让抽风的皇帝下了大牢。
朝堂上不敢多说什么,回了家里成天忧国忧民的样子,也不知道装给谁看。
过了几天,许家的宴会邀请,送到了秦野手上。
秦野摸着油光水滑,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异味的大黑狗,正惬意地晒太阳呢。
送请帖的管家便恭恭敬敬地将请帖呈了上来。
秦野参加了不少人的聚会,感觉都不怎么好玩。
一群人又鄙夷他,看不起他,又要讨好他,还觉得他是个傻子,肯定看不出他们藏起来的鄙夷。
感觉忒没意思。
不过许家的请帖还是第一次接到。
而且,根据秦野的了解,这个许家,好像就是女主所在的那个许家。
少年少女的故事嘛,比他家这几个崽子更大一些,他家老大虚岁才十岁,女主应该虚岁十几,越是大户人家,就越是开始相看人家了。
许多十二三就定亲嫁人的,嫁过去后和丈夫这边的亲人同吃同住,直到十五六了才正式同房。
也有舍不得女儿的,会一直留女儿到及笄之后才开始相看。
对于名门望族来说,有的是试图求娶他们家女儿的人家。
毕竟名门望族嘛,清流世家,和这类人家沾上关系,自家的身价立刻跟着上涨。
就秦野入京之后听到的一个八卦,说某位国公,因为是这一代才发家,先是去认祖宗。
认完祖宗,又为自己儿子求娶名门郑家的女儿,人家郑家设了一堆考验,然后因为考验加上郑家人十分倨傲的缘故,险些结仇。
本来这仇大概率是结定了的,但郑家选择从旁支中送了位郑姓女过来给国公的嫡子做良妾。
等到郑家嫡系女儿长大,再嫁过去,一来不影响国公抱孙儿。
二来也不会让郑家觉得国公怠待他们家的闺女,竟然敢在郑家女未过门之前,就先搞出了庶长子。
算是郑家的让步。
郑家让步,国公竟然就忍了。
其实郑家这一代不怎么行了的,也就之前的名望撑着,实际上,论真正的权势,郑家什么都不是。
但就是这份摸不着看不见的名望,让郑家仍旧如此倨傲,一国国公都得曲意奉承,多有讨好。
许家当然比不上郑家,家中女儿不会百家求,但也不愁嫁,老许毕竟当着礼部尚书的官。
许萤兰的亲事还没有定下,不过许夫人已经开始为其相看了。
只是这个关头,温白聿竟然拿着信物上门,属实是让许夫人有些不安。
她不安就不安在担心许大人为了面子,真就认了这门亲事,把女儿嫁给了温白聿。
那许夫人可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毕竟,温白聿如今暂时住在了许家 ,老许呢则是让许夫人举办宴会,宴请秦野。
他让人寻摸了一只七彩锦鸡,决定献给秦野。
毕竟,秦野不是最爱斗鸡吗?
这七彩锦鸡,战斗力有,观赏性有,送给秦野,秦野应该会满意才对。
秦野确实挺满意的,只有大黑看透一切,管你七彩八彩还是五彩斑斓的黑,最后都要变成一盘菜。
正吃着喝着呢,后方传来了骚乱。
老许要面子啊,他眉头一皱,怒斥:“什么事吵吵闹闹的,不知道我今日宴请的是秦老爷吗?”
下人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一阵,老许面色黑沉,还得挤出笑脸和秦野告罪。
“抱歉,家中出了点事,愚兄失陪片刻。”
“哎,我陪你去不就不失陪了?”
秦野抓住他胳膊。
老许看看自己被抓住的手,又看看秦野那张明媚阳光的脸,一时间竟分不清秦野是真的傻,还是在装傻。
正常来说,主人家说失陪片刻, 客人都是大方让主人前去处理事情,半点不会失礼地瞎打听的。
这位怎么给人一副迫不及待要看大戏的模样?
两人面面相觑,老许挣脱不开秦野的手,只能和他一起前往。
许萤兰手里握着鞭子,正在打人,周围的下人纷纷劝她停手,但她不听,仍旧一鞭又一鞭地鞭打下方的少年。
“一个破落户也敢上门认亲,今儿个姑奶奶就让你知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下场是什么。”
许萤兰自小骄纵,娘宠着,爹纵着,从小到大就没有不顺心的时候。
这冷不丁听人说有人手持信物,是她的未婚夫,上许家大门认亲来了,父亲还让对方住在了许家。
许萤兰当即就炸了啊,她的目标是成为宫里娘娘那样尊贵的人,而不是和一个家道中落的破落户扯上什么关系。
所以,一得知消息,许萤兰立刻谁都拦不住,也不管此时有事还是没事,径直朝温白聿留住的院子冲了过来。
然后不分青工皂白就要先把人毒打一顿。
温白聿年幼的时候就家道中落,父亲还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家里存不住一分钱。
直到温父因为酗酒深夜赌博,输得精光后归家路上不慎跌入河中淹死,这才解脱。
后来温母重病不治,临死前交给他一块被温母藏起来,所以没被温父搜刮了拿去换钱输掉的玉佩,让他入京寻亲。
温白聿本身也不是为了和许家结亲来的,他只是走投无路,需要一个落脚之地。
只是遇到了许萤兰,他试图和许萤兰结亲要招许萤兰嫉恨,不同许萤兰结亲,也要招许萤兰嫉恨。
许萤兰会认为她都没有嫌弃温白聿一穷二白是个破落户,温白聿竟然敢嫌弃她。
总之,温白聿怎么做都是错。
但他又实在是走投无路,选择投奔许家,至少还能有个落脚之地。
以许家的门楣,多他一张口,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权当投资了,万一来年他榜上有名,对许家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
“住手。”
老许气沉丹田一声大吼,没用,许萤兰根本不听他的。
“你别以为我爹来了就能管到我,今天我非要揍得你下不来床不可。”
老许是很宠女儿的人,不然也不会提前花心思为闺女起了闺名。
而不是和其它人家一样,就大姑娘二姑娘地喊着,出嫁了才有个正式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