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他们的脾气比能力大得多，自控力并不好。——扬尼克·卡拉斯科
杨八一叹了口气：“怪我。”
身为队长，教练不在的时候，杨八一带训练一直带得很认真，就像他当初在部队里带新兵一样。也正因为认真，他经常分身乏术。
他想着吴彤的动作简单，就让杨宇航帮忙看着点儿，自己去帮杨八一练抛接球。
杨宇航在校队受过正规训练，平时在球队里也经常帮着龙峤纠正其他人的动作，除了人骄傲些，嘴巴说话不好听，倒也没别的毛病。平时和吴顺他们也是没大没小，相互喷来喷去。
“但是吴彤不一样，吴彤本身性格是比较敏感的。”石材生说，“徒手深蹲没问题，带球折返跑也没问题，问题就出在那两组单腿动作上。他认为杨宇航，或者说龙教练，是故意折腾他这个残疾人。”
单腿半蹲是一条腿支撑身体做半蹲，一条腿平伸向前不要着地。
单腿站立摇晃，则是以一条腿站立，另一条腿悬空，双臂举起左右晃动身体。
吴彤腿部力量偏弱，这两个动作练得异常吃力，动作歪歪斜斜总是不到位，时不时还会栽倒。但一直到昨天，他还坚持训练，并没有抱怨过什么。
或许是因为劳累，今早晨跑时吴彤没有像平常那样提前等在路边，让他在楼下吼了好几嗓子才下楼，跑的也蔫头巴脑的。
当时杨宇航就冷言冷语了两句，吴彤没吭声。
早上的训练吴彤完成度很差，杨宇航少不了骂骂咧咧。可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平时龙峤在骂人骂得更凶。其他人听着都不以为意，杨八一也只是让杨宇航嘴巴干净点儿，按辈分年纪吴彤都算他哥。
杨宇航是个急脾气，看他做不到位就持续加码，晚上训练量比早上翻倍，又拉出龙小猫来“鞭策”，说他一个腊汉还比不上小女崽。
于是吴彤崩溃了，说自己本来就是个瘸子，他就是弱，他就是连个小女崽都比不上，为什么非要逼他。
球队平时吵吵嚷嚷是常事，等大家发觉不对劲时，吴彤已经在脱练习服了。杨宇航气得用球砸他，软蛋怂包什么难听的字眼都骂出来了。
有一个算一个，吴彤全部都认：“我就是软，我就是怂，我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我退队，不挝了。”
方蔚然有些意外。
经过一段时间的共事，她对吴彤算有一定了解。
他就是那种办公室里勤勤恳恳、老老实实、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代表。布置给他的工作哪怕超出能力范围，他也只会默默承受。直到被人发现干得不行，挨训归挨训，工作也就理所当然地脱手了。
就像那许许多多需要她修改，最后索性重写的文件。
问就是能力不足，态度端正。
加入球队是石大力给他布置的政治任务，只是训练有难度，不至于让他主动退队。
至于挨骂？
“让吴彤休息，我想先和杨宇航聊一聊。”
回头一看岩石边，小红毛已经不见了。
提起儿子杨八一脸色有些黑，难得说了句长句：“这事主要怪我安排得不好，那小子毛毛躁躁，其实真没啥坏心眼。”
“我知道的。”方蔚然示意他放心。
在林子里找到人时，小红毛正在带球绕树跑。看起来这球不如平时听使唤，跑着跑着就会跑丢，或是撞在树上被卡停。
杨宇航骂了句粗话，一脚把球踹飞，犹不解气，下一脚直接踹在合抱粗的楠木上。
“嘶——”
他抱着脚乱跳，一转身才发现方蔚然已经走到了面前，双眼笑微微得像个和蔼的教师：“知道作用力和反作用力吗？”
“大姐，我念职高的！”
“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是初中物理的内容。”
“要是初中读书好，你以为我会去职高？”杨宇航翻了个白眼。
“力总是成对出现的。你踢树一脚，让树承受了来自你的力气，这叫作用力。树在被你踢的同时，也用同样大小的力气弄痛了你的脚，这叫反作用力。”方蔚然娓娓道来，“骂人也一样。用那些话骂了吴彤，你心里真的舒服吗？”
“舒服！怎么不舒服？”杨宇航抱着脚朝地上一坐，“那家伙就是个窝囊废，跑个步磨磨唧唧，动作练不到位还想当缩头乌龟……我特么的就该骂死他！”
“明白了。你骂他是因为你想让他好好训练。”方蔚然总结道。
小红毛别扭地抖啊抖：“不然我骂他做啥？我傻b么。”
“骂完之后，他好好训练了吗？”方蔚然把球捡回来，上下掂了掂，“知道什么是无用功吗？”
看来职高生是真不知道这个词在物理学上的定义，只听“无用”两字就炸了毛：“那也是他没用！”
方蔚然笑笑，并不打算就物理学多做解释，只说：“你阿爸也经常扇你巴掌，你照他的意思做了吗？没有。这是因为你也没用？”
小红毛彻底炸了。
“别扯这些！你不就是想让逼我跟他道个歉，服个软，说点儿好话劝他别退队么？想得美！”
“原来你也知道，他要退队有你的原因。”方蔚然继续总结。
“凭什么让我道歉？是他不好好训练，要滚就滚！”
“在退队之前，吴彤都是你的队友。《云头寨球队暂行管理办法》你应该看过？第七条，球队内部各成员要相互尊重、团结友爱。你觉得你的做法算遵守规则吗？”
“那你找姓龙的去！他成天骂人，骂得可比我狠。还经常用外语，只当这样我们就不知道他在骂人哩。”
“那是他也违法了规则了，并不能说明你就正确。”方蔚然把球抛给杨宇航，“再想想，你这么生气，到底是想让吴彤好好训练，还是真的想把他从球队赶走？”
说完也不等小红毛反应，转身走出林子。
“想明白答案不用告诉我，直接去找吴彤。”
杨宇航抱着足球愣了足足五六秒，这才恼羞成怒地把球砸向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