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婳坐在窗边,听着冯子材同苏大郎三人的对话,心中只觉可笑又可悲。
原主自小爱吃零嘴,但不喜甜腻,所以,最是讨厌白糖糕,唯爱带着花香的杏花糕。
这一点,老苏家上上下下全记得清清楚楚,便是才三四岁不大知事的春花兄妹几个亦是门清,可外面这个男人,原主心心念念喜欢了十三年的男人却对此一无所知,何其可悲!
当然,在这十三年里,别说什么惊喜礼物了,便是路边随手可摘的一朵野花都不见冯子材送来过。
如今,巴巴地拎着一盒白糖糕来,兴许是打听了一圈后,知道老苏家现在日子好起来了,又打上她的主意罢了。
而之所以选白糖糕,只怕也是因为这白糖糕是所有糕点里最便宜的,七八个铜板就有满满一袋子,这男人一边想吃回头草,一边却是连芝麻粒大小的付出都斤斤计较,当真是可笑至极!
篱笆墙外,冯子材一时被苏家三兄妹堵得哑口无言,甚至连手中的白糖糕都觉得有些烫手,他只记得苏婳向来馋嘴,却哪里知道她背地里竟然还是个这般挑剔的人。
连八文一袋的白糖糕都看不上。
幸好,现在堵门口的是这三个小崽子,不是苏婳,他想到这,连忙踮了踮脚,将手中的油纸包透过竹篱笆往苏大郎兄妹仨面前递了递,“大郎,二郎,春花,今日是冯叔记岔了,你们只要同我说说你们小姑喜欢吃什么,这袋子里的白糖糕便全给你们兄妹仨吃,成不成……”
他话到一半,却是突然瞥到窗口的人儿。
少女慵懒倚在藤椅上,满头青丝用竹簪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瓷白的小脸在日光照射下,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些许温和,红唇微微翘起,像是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嘴角处两个小巧的梨涡若隐若现,她手上似乎执着一支形状怪异的笔,不知在纸上描画着什么,可单是坐在那儿,就让人没法移开眼睛。
老木窗台上,摆着两盆开得正艳的花儿,一赤红,一白绿,此刻在她面前却都沦为了陪衬。
冯子材静静望着窗边的人儿,眼中惊艳与欢喜交织在一起,脑海中只剩下那一句‘人比花娇’。
他在苏家兄妹离开同心巷后,一路寻着去了百川学堂,才知道老苏家现在根本不是在苍梧镇卖劳什子口味嗦螺,而是在学堂门口卖麻辣烫,买麻辣烫的食客们日日从学堂门口一直排到隔壁的几条街,要想吃上一口苏家的麻辣烫,就得赶个大早,去晚的可是连汤都喝不上!
而孟家面馆如今如此冷清,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苏家麻辣烫将面馆的老主顾们全抢了去。
要知道,孟家面馆往常生意好的时候,一日就能赚七八两银,一年下来便是两千多两银子,孟家的两百亩地、偌大的青砖大瓦房、青布马车全是从面馆里赚回来的。
如今,老苏家的生意,明明就还只是一个小摊子,就已经比孟家红火数倍,这一日日赚的银子得有多少?
而且,老苏家现在不仅买了大马车,要建大院子,甚至还让村里人都在屋前屋后开地,说是要收村民们的青菜,这以后的生意只怕是越做越大。
这一切,竟全是眼前的人儿一手操持起来的。
而府城里那个整日只知道黏着他的孟芸儿,相比之下,完全没一点可取之处。
若是能早一点预料到今日的局面,他当时说什么都不可能受孟芸儿蛊惑,和眼前的人儿退亲。
幸好,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未娶,她未嫁,而她心中,依旧还有他的位置。
苏大郎三人皱眉看着油纸包,正要推回去,可一抬头,却见男人正直勾勾望着主屋窗边的苏婳,三张小脸瞬时皱成了三只小蛤蟆。
暴脾气的苏二郎更是接拎起地上木棍就往冯子材手上招呼过去。
“啪!”
力道之大,直接将白糖糕打得掉在地上。
冯子材的手背一下红了一大块,甚至还渗出了星星点点的血,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笑意都僵在脸上,好半晌才回过神,“二郎,你便是不喜欢这白糖糕,同冯叔说就是,何必动手打人,还糟践粮食,要是让你小姑知道,指不定得说你小娃娃不懂事了!”
一边说,一边还不忘往苏婳那儿瞧去,秀气的面庞上全是大度谦和的笑容。
可苏二郎完全不吃这套,径直朝男人啐了一口,更是飞快移了步子,拦住他往主屋瞟的视线,“可别在这儿一口一个冯叔了,听着都觉得恶心得慌!
我这辈子就二叔,三叔,锦寒叔三个叔叔,可从没什么冯叔狗叔鸟叔!这狗屁白糖糕咱们也不稀罕,你快拿着你的白糖糕送孟家去,别来我们老苏家作妖,我们不欢迎你!”
春花更是贴心地拎起地上的白糖糕,直直往男人脸上砸去,“别说是白糖糕了,就是梨花糕,酸枣糕,五仁糕,海棠糕,咱家都有,根本吃都吃不完!
而且都是那天上的楼里的,一小块就得一块银子那种,冯秀才居然拿这么个东西,就想问我小姑喜好,当真是脑壳里除了屎就是屎。”
苏大郎亦是往前一步拦住冯子材视线,小大人模样地纠正出声:“那是天香楼,不是天上的楼,要是冯秀才当真想不开上天去弄糕点,到时候冯家老婆子说不定得抬着棺材来咱们家门口闹!”
“对对对,是天香楼。”春花抬手拍了拍脑门,旋即,又板起小脸赶人走,“快走快走,我们老苏家不欢迎你,赶紧走,不要扒在竹篱笆上头了……”
他们阿奶说了,只要见着冯家的人,绝对不给一个好脸色,尤其是这冯秀才,一定要赶得远远的。
冯秀才被砸得一脑门问号,碎掉的白糖糕更是沾在纶巾上,天香楼的糕点,她家居然吃都吃不完?
不对,这天香楼可是覃家的,难道,苏婳同覃家并不是孟永富说的攀附关系么?
而且,锦寒叔?这名字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
一番思绪翻覆,他突然觉得,在离开的这一个月里,这老苏家的变化似乎有些太大了,大得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苏二郎望着退在篱笆墙后还不走的男人,彻底没了耐心,手上的棍子又扬了起来,“你到底走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