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苏家前院，两盏油灯高高挂起，三口大铁锅在空地一字排开，锅下柴火熊熊，锅中热水沸腾，汩汩冒着泡。
苏大虎苏三虎昨日在清水县花二两银买了一扇猪肉回来，预备着今日上梁宴上用，谁料，半夜时分，白虎一家又叼了野牛、野猪、野羊放到院门口。
一样一头，每一头都还喘着气，鲜活得紧。
这次依旧是赵氏开门发现的，不过有前一次的经验，倒没太吓着。
放血、剥皮、取肉，苏家兄弟对于野物处理已经熟稔得很，苏二虎也早早从祖屋过来帮忙，一同来的，还有春花。
苏大虎三兄弟在院子里取肉，春花同苏大郎苏二郎三兄妹则是在一旁用树枝娴熟地翻着三头野物的大肠。
苏白氏同赵氏婆媳二人在做猪血，生猪血足足接了一个洗菜盆之多，一盆猪血兑两盆温水，两勺盐，搅匀后等上一刻钟，就能凝固成型。
苏婳捡了牛蹄、猪蹄、羊蹄放进锅中开始卤煮，上梁宴菜色不少，这些难煮熟的得先放锅中，不同部位卤煮所需时间不同，卤煮费时，以免后面忙不赢。
阿筝和苏穗在旁边给她打下手，一人帮着处理下水，一人看着火候。
雪老和萧锦寒一老一少在门前河里用木刺逮鱼，只要草鱼和胖头鱼，每逮到一条，就用稻梗从鱼嘴穿过，挂到腰上。
二人功夫好，不一会儿，腰上已经挂了一大串鱼。
柴火在锅下烧得刺啦作响，不多时，肉香已经顺着锅盖缝隙飘了出来，阿筝第一次听说卤味，闻到卤香便开始不自觉分泌唾沫。
大妞、大白、小黑三只早已目不转睛守在卤煮的锅边，嘴角的哈喇子掉在地上，渐渐湿了一大块。
便是马厩里的墨宝也兴奋的踢着蹄子，长长的马尾一下一下摇得老高。
这时，被苏白氏请来帮忙的老村长、周家婶子、泥鳅娘、大麦娘也都赶了来，待看到院中一堆一堆的肉，不约而同愣在原地。
他们这辈子加起来可都没吃过这么多肉啊。
惊讶过后，又忙不迭想劝苏白氏精细点用，苏白氏摆手一笑，“这些猪肉、牛肉、羊肉，今日宴席上用些，剩下的，则是做成腊肉慢慢吃。
待你们回去，也一人捎上一些尝尝味。”
本来今日席上是打算用那一扇买来的猪肉，一扇猪肉一百斤重，席面也不会差，现在多了这些野味，每样拿些出来添上两盘菜给村民们尝尝她也不心疼。
毕竟，闺女说了，村民给菜馆提供青菜，不仅是有利于村民，也是有利于她们老苏家。
而且，老苏家憋屈这些年，终于扬眉吐气，这上梁宴定是要风风光光办。
野味难得，除开今日在席面上需用的外，一半吊在井里冰起，可以吃上五六天都不会坏，另外一半则是分切成一条条，熏成腊牛肉、腊羊肉、腊猪肉，腊排骨。
先前没吃完的野牛肉，一部分也是做成了腊牛肉，家里老老少少都爱吃，尤其是婳儿，每每吃到时欢喜得眼睛都眯起，这次，她要多腊点，闺女想啥时候吃都能吃的得上。
苏成德四人见她心中有成算，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也没再耽搁功夫，撩起袖子就开始帮忙煮饭、杀鸡、切肉、剖鱼。
一时间，小院全是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声响。
天上星辰逐渐在一道道吭哧声中隐去，薄雾从地面升起，同灰白天色融为一体，远山背后，金色的日头悄悄钻出半个脸蛋。
赵父赵母拎着一只鸡，提着一篮子蔬菜、二十个鸡蛋来了。
上河村村民们也一个个手提肩扛的来了。
老苏家只有两张大方桌，苏白氏早早同村人借了摆席面的大桌，村民们或是两两抬着桌子、或是一手扛着一条长板凳。
身旁还带着一个小娃娃一道过来吃席。
娃娃手弯里拎着一个菜篮子，篮子里或是装着十来个鸡蛋，或是一篮子这个季节的豆角、茄子、辣椒。
虽然苏白氏早早就说好今日上梁宴不收礼，可来人就没一个空手的。
大人来了就自发帮忙将桌椅在院里摆好，孩子们则是将带来的菜篮交给苏家后，齐刷刷往大妞三只跟前凑去。
大妞额上的‘王’字被苏婳用药水隐去，长长的尾巴和虎爪也都用粉色布条包起，不管是近看还是远看，都是一只穿粉衣的大白狗。
只是，这只大白狗高冷得很。
不让摸，只让瞧，偶尔瞧得久了，还会毛发根根竖起。
小孩子浑然不介意，和三小只排排蹲一起，一同望着铁锅中的卤肉一口一口吸溜口水。
同苏大郎三兄妹亲近的，一边吸溜口水，一边还拿着一截大肠来翻起。
村里的娃儿根本不在乎大肠里的一点臭味，反倒一截截翻得尽兴，这段时日，家里有大人在老苏家建房子的，每日都会省下一些吃食带回家，所以，一众小娃娃都知道这个臭烘烘的肠子比肉还香！
不多时过去，马蹄声哒哒响起，耳尖的站起脚尖往羊肠小道瞧，眼神忽地一亮，“咦，这不是周老大夫的马车么！周老大夫也来苏家喝上梁酒啦……”
马车眨眼驶到小院门口，车辕上坐着的药童率先跳下马车，掀开车帘，周老大夫笑吟吟下了马车。
上河村村民平日有个头疼脑热的，几乎全是去周家药房，如今见他也来了老苏家，自是亲亲热热上前打招呼。
周老大夫一律笑着回应一两句，待同村民们招呼后，携药童径直走到苏白氏跟前将礼物奉上，笑道：“苏老夫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苏老夫人不要嫌弃。”
苏白氏望着药童递来四五个大盒子有些懵，村里人上梁酒收礼，可从没收这么正儿八经的，尤其是最上头一样，用红绸盖着，似闪着银光。
她忍不住掀开一角，却见红绸布下竟是一排的银锭子。
十个一排，足足一百两白银！
她看得心头一提，连忙将银子推回去，“周大夫人来了就成，这些礼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周老大夫捋了捋山羊胡，满脸笑意看旁边的少女一眼，“苏老夫人可曾记得苏姑娘一个多月前给老夫的那一张穴位图？”
苏白氏有些不解，却也点点头，“自是记得的。”
当日周老突然找来，她家闺女在院子里画了许久的画，虽然她看不懂，却也知道是周老在请教自家闺女，他在十里八乡名声都是数一数二，亲自上门来请教自家闺女医术，村子里全都羡慕得不得了，自是不会忘记。
“这些银子正是由那张穴位图从赚得的。”周老大夫笑意更深，“这一份，就当是同苏姑娘一道分享喜悦。”
银针刺穴不仅能治一惯的疾病，还能帮富人治富贵病。
这些日子，因为针灸找上他们药房的富贵人家不少，他因财收费，也从那些有钱人口袋掏出不老少银钱。
除开接济穷人花掉和药房伙计开支，还剩下二百来两，这钱自是要同苏婳一道分赃。